堂屋的正对门口的正上方墙上供奉着香火板。香火板就是仙人板板,是供奉的家神,红纸上面写着‘天地君亲师’。
在鹿鸣鸣大一点的记忆里,红纸下面挂着的是外公的遗像,每年年三十,她就跪在下方对他磕头,咚咚咚,特别实诚。
堂屋的房梁很高,一根斗笠粗的木头做房梁木,屋子两边的墙壁上钉了好些钉子,整齐挂着斗笠,蓑衣,扁担,袋子,还有靠着和房梁一样高的细千担,墙壁上贴着一些年画,有大公鸡,有红太阳。
玉莲外婆要鹿鸣鸣先坐,她穿过中间睡房回到灶房去菜,第一碗菜是干辣椒炒莴笋,第二碗菜是辣椒炒过河菜,第三碗食物是鹿鸣鸣带来的米糕,第四盘是泡菜豇豆,第五碗也是鹿鸣鸣带来的瓜子花生和橘子,另外加一碗白米饭。
玉莲外婆把干饭放在鹿鸣鸣这方,“娃儿,吃饭,先吃饭。”
方荣荣来回跟在玉莲外婆身边嘀嘀咕咕,鹿鸣鸣其实都听到了,她一直在问,这是谁,这是哪个,哪个你都认不到就留她吃饭,万一是精神病呢。
玉莲外婆说:“就那谁。你不认得,不要乱讲。”
方荣荣脾气很急,想知道立马就要知道:“到底谁,我没见过,妈,她到底是哪个!快点说啊!”
玉莲外婆端了两碗稀饭回来,笑着跟鹿鸣鸣说:“先吃饭,动筷子,今天就我们仨吃午饭。”
方荣荣气不顺地看了眼玉莲外婆,再看着对面的鹿鸣鸣。
鹿鸣鸣把干饭和玉莲外婆换,玉莲外婆的力气再次发挥实力,她一手紧紧摁住鹿鸣鸣的碗,一手捏着筷子还紧紧扣住自己的稀饭碗,笑容和蔼说:“你吃你的,你是客,你吃干饭。”
鹿鸣鸣点点头,“嗯。”
玉莲外婆指指对面的方荣荣,“这是我家三妹,方荣荣,70年生的,属狗,她17了。”
鹿鸣鸣说:“认得。”
方荣荣看看玉莲外婆,看看鹿鸣鸣,欲言又止,她之后又不停看鹿鸣鸣,大概是怕鹿鸣鸣说出今天在路上看见她和人吵架。
鹿鸣鸣才懒得说她的糗事,鹿鸣鸣对她的任何事都提不起力气。
饭桌上,玉莲外婆不住给鹿鸣鸣夹菜,劝她多吃点,吃饱点,吃完饭,又吃了米糕和橘子。玉莲外婆安抚她,“你坐会儿,我去洗碗,回来再跟你说话。”
方荣荣懒洋洋的打哈欠:“妈,我睡中觉去了。”
玉莲外婆:“好,你去睡觉。”
方荣荣看了眼鹿鸣鸣,没说什么,去了东手边睡房,关上门没再出来。
鹿鸣鸣捧着剩下的菜碗走到厨房,玉莲外婆忙接过去:“你别动,我来,你是客嘛。”
鹿鸣鸣问:“您认得我吗。”
玉莲外婆一边洗碗一边说:“老实讲,我不认得。”
鹿鸣鸣有些心酸:“您都不认得我,还肯留我吃饭?”
玉莲外婆洗碗的手指非常利索,就像会跳舞的蝴蝶,她笑呵呵的回头看着鹿鸣鸣,说,“乡下人,没得讲究,来的都是客,吃饭最大。那我问问,你到底是谁家的孩子。”
鹿鸣鸣又止不住开始哽咽:“我叫鹿鸣鸣。”她觉得自己好委屈,看见外婆就好想哭,什么也不说,就是好想哭,抱着她老人家哭一场她就满血复活了!
玉莲外婆表情有些好看:“啊?你也叫鹿鸣鸣。”
鹿鸣鸣,“还有谁叫鹿鸣鸣?”
玉莲外婆想了想,说:“我这辈子听这个名字好多人用,男的有,女的也有,我就见过七八个人说叫鹿鸣鸣。是不是梅花鹿的鹿,一个口一个鸟的鸣?”
“您还认得字啊?”鹿鸣鸣诧异,她记得玉莲外婆不大识字。
玉莲外婆开玩笑说:“我不会认字,都是鹿鸣鸣跟我讲的。”
鹿鸣鸣解释道:“鹿鸣鸣是我外婆给我取的名字。”
玉莲外婆洗完了碗,擦擦手,从灶台上抓起一把瓜子走过来,放在鹿鸣鸣手里,“娃儿,你是不是走丢迷路了?”
鹿鸣鸣仓惶点头,“是,是啊,我迷路了,看见您家在煮饭,我饿得不行就进来了。”
玉莲外婆想了想,“我把你送乡里去,让他们带你去找家,行不行?”
鹿鸣鸣狂摇头:“不行,我脸上有疤,人见了都欺负我,只有您不嫌弃我,我不想走。”她忙裤兜里把那沓钱全部摸出来摁在玉莲外婆手掌心里,“您收留我几天,我歇够了,会自己走。”
玉莲外婆说:“我家那个当家人脾气怪,他今天没回来,等他回来了,他要不高兴。娃儿乖,我不要你的钱,你拿回去。留下来吃口饭没得问题,就是你看见我家当家人躲着点走,晚上跟我睡,啊。”
鹿鸣鸣:“那我帮你干点活。”
玉莲外婆蔼然道:“农闲,没得活儿做,你歇着。”玉莲外婆问:“你是哪儿的人?”
鹿鸣鸣没说话,玉莲外婆对她招招手:“那再说,你过来。”她把那沓钱还给鹿鸣鸣,然后端起一只簸箕坐在矮木墩子上拣黄豆,把灶台前的那只墩子递给鹿鸣鸣,“你也坐。”
两人东拉西扯不知不觉太阳挪过树梢。
这时有个破风车似的嗓子在坪坝下面喊道,“赵二娘在不在屋头。”
鹿鸣鸣诧异抬眸,“这是在喊谁。”
玉莲外婆笑呵呵的,“在喊我。”她放下黄豆簸箕,靠着门框,开玩笑道:“那个辈死的在喊老子。”
一个鹿鸣鸣没见过的大娘气喘吁吁走上坪坝,站在坝子中央笑哈哈叉腰对玉莲外婆说道,“你们家这门槛哇,高哦。”
玉莲外婆:“外头热,快进屋坐,冉琼快来歇歇。”
玉莲外婆虽然是农家妇人,却很有自己的一套待客之道,这套礼节没有啰里啰嗦的规程,全是对来客的真情实意,她用木瓢舀一瓢水洗把手,用洗脸布擦擦手,谈笑间,招呼来者进门坐下,或就着门槛的石墩坐,或倚着木门的墩子上坐,拉开橱柜的布帘子,取一只印花瓷茶盅,从石钵里舀一缸凉茶水,再抓把瓜子花生一起递给对方。
这就叫礼节。
“拿这多,我啷个揣得下,不忙不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