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五娘冉琼喜笑颜开,和后面两个人有说有笑,她身后走着一个穿旗袍搭皮鞋的中年妇女,梳着头发,挽成髻,笑容随和大方,非常讲究;还有一个衣着光鲜的年轻人两手拎着礼物紧跟她们其后。
玉莲外婆站在堂屋门口,望向坪坝,“冉琼,你们来了。”
冉琼哈哈笑道:“你看,人家这就来看三妹啦,还不快把客人请进去!”
“他们是?”玉莲外婆楞了一下,立刻就转圜过来,忙出来接他们。
那个年轻人看见灶房门口的鹿鸣鸣,鹿鸣鸣下意识躲着脸,年轻人性格腼腆,不大说话,并没有介意,那位穿旗袍的女人一定是他的母亲,能说会道,非常善谈,好在玉莲外婆也是见过世面的家长,她招呼方荣荣背着点儿人,快去梳洗,然后来灶房沏茶的功夫,将鹿鸣鸣拉到一边,“鹿鹿,德山叔在当边坡上放牛,你去把他叫回来。”玉莲外婆叮嘱她可快一些。
“好。”鹿鸣鸣放下手中的篾片,站起来抖抖身上的竹屑,飞快跑出去叫德山外公。
堂屋传来谈笑声,催促着鹿鸣鸣越跑越快,她跑到对面山头,找遍土坡也没有看见德山外公和老牛的身影。她开始心慌。其实鹿鸣鸣挺希望方荣荣能把这门亲事说成,她能嫁给这位姓文的小哥,将来就不用嫁给鹿顺国啦。
想得到这里,鹿鸣鸣马足了劲儿寻找德山外公,附近除草的农户听见喊声,笑说:“德山牵牛去二道湾洑水啦,你去那边找找。”
洑水是指给老牛泡澡,鹿鸣鸣礼貌请问:“那个二道湾啷个走。”
那人指指方向,鹿鸣鸣就飞快跑起来。
隔着几道田坎,越过金灿灿的稻田,鹿鸣鸣大声呼喊:“德山叔,回家啦!”
‘哞——’
老牛的叫声低沉回荡在整个田仓。
“不是说去军运站相看,怎么来家里了?”德山外公舍不得把牛落下,对鹿鸣鸣说:“娃娃,你看着牛,我先回家看他们。”
鹿鸣鸣难过说:“我也要回去编箩筐呢。”
德山外公一跺脚,把手里的草鞭扬打在老牛屁股上,‘哞——’老牛从水里起来,开始吭哧吭哧走起来。
回到家还没有走到坪坝,鹿鸣鸣就觉得堂屋里静悄悄的,她奇怪,走之前还欢声笑语,怎么不大功夫回来就不见一个人?正在这个时候鹿鸣鸣看见堂屋有人影晃动,看来没出什么事,但愿相亲顺利,鹿鸣鸣内心祈祷着,千万顺利。
德山外公放下牛绳,三步并作一步跑上去,笑呵呵招呼道:“文高,你们来啦。”
鹿鸣鸣走在后面,看见那个年轻人臊了一个大红脸,他的旗袍母亲脸色却不大好看,玉莲外婆在跟她说着什么,冉琼也是左右迎合张罗,可旗袍妇人还是摇摇头,有些不满和失望的神色。
几个人从堂屋出来,前前后后,方荣荣手脚不自然搅着站在最外边。
文高恭恭敬敬给德山外公问好,然后就不再说什么了。
旗袍妇人推开玉莲外婆的手,道:“算了算了,家里还有事,就先走了,下回你上街,有空就到家里去坐坐。”
玉莲外婆干笑笑,说不出什么挽留的话,鹿鸣鸣走到玉莲外婆身边挽着她的手示意劝慰。
德山大概也听出什么不对劲,他笑道:“妹子,再坐坐,吃了晌午饭再走,”
“不了,德山大哥,我和文高听说乡下的稻谷熟了,就来看看丰收,回去文高要写报纸,给县城的政府写文章。我们今天来看看,顺便采采风。”旗袍女人说。
德山笑:“文高是出息,我家三妹肯定赶不上。”
“你家三妹。”她笑了笑,说:“真是好口才。也能干。”说完就带着儿子走了。
德山外公还送了对方好长一段路才回来,回来的时候心情低落,脸色难堪。
方荣荣杵在中间,冉琼看看她,没说什么,反而对玉莲外婆说:“算了,不成就不成,回头再说。玉莲,我先回去了哈。”
玉莲外婆一百个不好意思,对她送了送,“有空来家里吃茶。”
“好嘞。”冉琼的身影很快也消失在屋檐拐角。
德山外公背着手走进堂屋,坐在八仙桌的最上方,问:“到底怎么了?我还没回来,这亲事就吹了?人家那妈,是知识分子,为人很客气,怎么就把人得罪了!”
玉莲外婆叹气:“孩子嘛,第一回相看,不知道说什么,也不能怪她。”
德山外公揪心:“不知道说什么?那到底说了什么!”
方荣荣没开腔。
德山外公一拍桌子,指指方荣荣:“你,自己说!”
方荣荣吓了一跳,怔在哪儿不吱声。
玉莲外婆打圆场,道:“三妹就说了句她旗袍好看,夸她呢,站起来跟她比了比身量。”
德山外公一拍桌子,指着方荣荣鼻子说道:“她是长辈,你跟她比什么?第一回见面你不知道稳重点儿吗?这么冒失干什么?”
方荣荣:“我又没说什么喽。”
“是,三妹没说什么。”玉莲外婆一板一眼解释道,“三妹就说她保养年轻,跟文高站在一起,不像母子,像平辈。”
德山外公瞪大了眼睛:“?????啥子安?像平辈?”
鹿鸣鸣听完几乎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玉莲外婆也叹着气摇摇头。德山外公直接骂方荣荣:“你脑子有毛病?带铁啦?说这种话!”
方荣荣委屈解释:“我就是夸她显年轻嘛。”
德山外公听完连连摇头叹着气,只说了八个字,“疯疯癫癫,大马大哈,你有那个意思你把话说稳重点儿行吗!!”
总之,方荣荣和文高的婚事吹了,在方荣荣收拾完出来跟文高母亲说前三句话的时候,人家就不是很满意这个女孩儿,长得好看是没错,但方荣荣不像个能成事儿的儿媳妇。
德山外公夜里依旧坐在坪坝里吧嗒吧嗒抽着他的老烟枪,漆黑的烟尾,飘着白雾,德山外公望着对面的山坡,忧心忡忡。冉琼赶着天黑回来了一趟,“德山?德山还没睡呢。”
“睡不着。”德山外公站起身:“这么晚你还来干啥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