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底蘸着大片的乌灰,层层叠叠。
风涌得并不酣畅,高举的鲜红凰羽旗帜被颓然牵扯一番后久久歇垂。
数万忌域军士兵候守城外。
忌域军高阶职几十余人,静立在王宫朝殿外,已有多时。
站在众人之首者,身着玄色重甲,魁岸挺拔,身量高于在场的所有人。
他高束长发,单手托着冠盔,一身黯色将高挺鼻梁上的那道赤痕衬得鲜艳显目。
“都这个时候了,陛下怎么还不现身送军仪?”
“呵。奴人为将,怕是陛下都觉得晦气。”
“奴人为将不是陛下的意思吗?”
“陛下那是迫不得已。”
身后,皆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就如全全不过耳,秦蛮面上无一分波澜,身态端正的威立在那,目光直视着朝殿大门。
朝殿大门开启。
身后众人见此,顿时闭上了嘴,正身礼视着前方。
然而从门里出来的并非是众人所候的陛下,而是垂眉碎步而来的宫宣官。
“良时已到,忌域军的各位大人们,启程吧。”
驻旗之战如此重大的战役,帝王不现身,连诏喻都没有,只有一个宫宣官来此口头宣令?!不说阎崇历代,放眼各个他朝,都不可能如此轻待!
方才身后嘈杂的声音还只是轻蔑鄙夷,现下那些声音高亢,全是不堪入耳的咒骂毒辱。
秦蛮单膝落地,将手中冠盔放在身前。重甲发出金属的摩擦落撞声,他遵循礼官所教,对着空空如也的前方,行着面对帝王时的礼仪。
礼毕,他起身,将冠盔戴在头上,玄色冠盔将他额前侧脸遮护,露出他刚毅浓显的五官。
转身一刻。
身后金绣凰羽图腾的玄色披风掀扬而起。
——
师央踏步临风,柔逸长发浮荡在身后。
内务司高阶者几人,紧随其后,脚步急促不容得一丝怠慢,不然就会落滞甚远。
一行人一路从前朝来到后宫,直入了繁丽的帝寝殿阁内。
帝寝内阁门前,师央止步。内务司的大人深知其意,竟未禀报,直接将帝寝内阁的门轻轻打开。
门启灌入廊风徐徐,将师央两侧鬓边落发掀起。他跨入门槛径直走入了进去。
听到动静的小满本想躲,步子都还未来得及迈开,师央就现身在了她身前。
即便眼前的男人面无怒色,小满也深知他不会责备她什么。
一般师央从不会直接进入帝寝见她,除非事情不一般。
两个人似乎都在等着彼此开口。
“为何不去送军仪。”
他在先启声,语气平静不含他色。
小满一副为难的模样。
蹙着那双柳眉,紧紧的抿着朱唇。
似乎做了很久的心理斗争,她终于道:
“我害怕。”
对于这个回答,师央薄唇微启,有些意料不到的样子。
“害怕?陛下在害怕什么。”
她显然有些扭捏,压着声音低声说道:
“我说了你不要怪我。”
“臣何时怪过陛下。”
“都说奴人相貌猎奇可怖,三头六臂似妖魔鬼怪一般。我要是看到那奴将,一定会噩梦连连的!”她试图解释着这番不得体的作为:“反正只是一个过场,也不会影响什么。”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显得有些心虚。
“陛下不出席送军仪。您口中的这位奴将,在军中,就会更加举步维艰。”
小满知道自己这样做会导致什么。
本就排斥奴将的人,会借她的态度,更为肆无忌惮的对待他。
她知晓如今事态的利弊,但本能的,她害怕未知的恐惧,也无法磨灭塑就多年的阶级观念。
师央的声音温和如漪:
“陛下,可愿随臣出宫一趟。”
——
一路穿行过繁杂人声,逐渐到除马蹄错落声外再不闻其他。
马车内。
小满与师央同乘。
依旧是那件桃色的衣裙,小满略施淡妆,头上戴着素简的玉簪。此时的师央也换了一身靛蓝常服,端姿坐在一侧。
小满并不敢再对为师为长的师央生了什么不敬的心思,但是他往那儿一坐,他的姿态,他精致的脸,从内而外流露出的风雅。就如画一般,很难让人不去多看两眼。
师央虽未与她对视,却也感知到了那若有若无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
他淡淡道:
“您是不是想问,我们要去哪里。”
小满急忙挪开自己那稍显冒犯的视线。好在未被发现自己真实的窘迫,她低语:
“你会告诉我吗。”
“再过一会儿,您就知晓了。”
车轮碾过碎石嘎吱作响。
也不知行了多久,远处模糊的人声一点点清晰起来。
就在真正听清那些声音时,小满的心一点一点提了起来。
马车外,无数哭喊声交错,其中还夹杂着呵斥声,锁链声,与鞭子划破体肤的刷响。
“啊——————”
一声撕破嗓子般的尖叫声将小满惊了一跳,她惶恐间贴近了身边的男人,双手不由自主的捏起了那身靛蓝衣袍的一角。
“饶命!饶命!饶了我吧————”
凄厉的声音不绝于耳,腥臭味开始蔓延入马车内。
“师央……这是哪里。”
捏着他衣袍的小手微微发颤,她的面色有些发白。
他毫无起伏的说出了两个字:
“奴营。”
人间炼狱不过如此。
只是这些人,还不被称为人。
师央掀起窗帷。
马车外高栏耸立,延绵难见边际。奴营的大门外,一辆又一辆托运货物的马车血迹斑斑,里面挤满了灰头土脸的人,被捆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