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这些超出他知识范围的蔡浩再也忍不住了,出言讽道:
“切,本少和裴小公子可是同窗,我能不知他肚里能有多少墨水?还榜首,裴尚书,您可千万别听这死丫头的疯话,推他进火坑啊!”
被沈墨牢牢锢在身后的裴智见平日跟他鬼混的“兄弟”替自己说话,感动万分,想出声附和,却被亲爹刀子样的眼神吓得缩了回去。
裴尚书索性收了平日的笑脸,少见地动了真怒,他怎不知自家那皮猴成日跟这蔡浩厮混,学业一落千丈,如今竟还阻挠他儿子上进,登时怒道:
“竖子何敢出此言?!我家智儿偏要拿这榜首!再者,你身为后辈,怎么与沈夫子说话的?还不速速回去温书!”
蔡浩被骂得狗血淋头,换做平时他早就摇人收拾对方了,但裴尚书比他爹官高数级,还背靠摄政王,属实不是他惹得起的,本想抱得美人归的蔡浩不甘地看了眼沈墨,只能夹着尾巴和喽罗们落荒而逃,临了还嘟囔一句:
“呸,狗屁变形记,看你能变成什么鬼样!”
这句自是落到了裴尚书耳朵里,他面色愠怒地横了裴智一眼:
“你再跟这个泼皮胡混,就等着把祠堂跪穿吧!”
后者似是想起了不太美好的回忆,惊恐地缩到沈墨身后,不敢直视老父亲。
裴尚书见状长叹一声,他老来得子,故而全家对这个独子格外宠溺,谁成想把他惯成了一个饭桶!思及此动了肝火,又忍不住叹了口气,郑重朝沈墨作揖:
“老朽这不成器的逆子就交给沈夫子了,如今朝堂局势动荡,买官之风祸乱学府,国子监里也净是群不学无术的纨绔,像您这般深耕教学之人,才是我大雍之栋梁啊!”
“尚书言重了!”
沈墨觉出这话里有话,但见他已不愿多言,亦没有多问,便回礼作别,带着不情不愿的裴智和他的侍从往后院的马车走去。
目送着那抹倩影消失在拐角,裴尚书才若有所思地收回视线,手中那梨花木手拐有节奏地敲击地面,加快脚步向冷清的街角走去。
无人注意,沈府外的街角停了座软轿,此时珠帘轻动,是那轿中人收回了掀起帘子的折扇。
裴尚书腿脚不便,向搀扶他上车的车夫道了谢,便快速进了轿子。
轿内熏着暖香,一旁的沉香木案桌上是特意从南方重金购来的鲜果,这时节能享用的人非富即贵,可榻上端坐的人似乎并无品尝的闲心,他曲起修长的五指,手中的墨笔随之转动,这是他思考的习惯。
“如何?”
那贵人的声音清冷低沉,带着上位者特有的压迫感,饶是在官场摸爬滚打多年的裴尚书也不禁心头一紧,不敢多说废话,忙回道:
“殿下,沈小姐,不,沈夫子确是栋梁之材,今日不过寥寥数语,老臣便知其于教学一道极为擅长,且观点新颖,变形记应是可行,沈夫子亦是您肃清学风所需之人啊!”
“能得你裴尚书的奉承,看来她却有几分本事。”
摄政王秦千澜破天荒地勾唇浅笑,连那天生薄情的丹凤眼都带了丝笑意,不过只是片刻,便重归冷峻,一身玄黑纹银蟒袍虽勾出劲瘦腰身,却也让他看起来更加肃厉。
裴尚书额前渗了些冷汗,连声道:
“不敢,不敢。”
如今这位千岁和左丞在朝中斗得厉害,以左丞为首的一派党羽为壮大自己的势力竟大肆推行买官制,此举无疑让科举和国子监乃至全国的学堂沦为笑话,乡野弟子更难入仕,摄政王早就想找机会整治。
于是他就注意到了这个司业之女的变形记。
倘若她真有法子让那些目不识丁的纨绔都收心向学,那么他就能顺势出手,不仅能重创左丞,最重要的是——
秦千澜头疼地按了按眼下的乌青,那都是整宿处理太子惹出的祸事留下的,先帝早逝,这个太子又着实顽劣,若是有人能替他教育,自是再好不过。
裴尚书见他面色疲惫,识趣地斟茶奉上:
“殿下可需我派人随时跟进变形记的成效?”
“不必。”秦千澜摆手,继续埋头处理公务。
正当裴尚书疑惑之际,他倏尔抬头,帘后泄出的天光洒落在玄黑锦袍上,长睫微动,抖落一层碎金:
“我亲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