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间鸟兽啼鸣,回环往复。湖水清透,一条自西而来的清河为其注了水,两侧桃树伴着潺潺流水而生,隐约间好似见了桃花缤纷,似画一般。
这里,还未经战火才能如此干净美好吧?
正思索间,孙采薇又听见了些许声音。
记忆中,乱世的南方,山越作乱严重,可没想到,这儿也有……
孙采薇瞥见不远处杂乱小道上作贼人打扮的十来个年轻男子,刀剑晃眼,当下便使她慌了神,连忙拉过母亲躲在树后,不敢动弹。
一道轻挑的声音由远及近传来:“躲什么啊?都一路跟着你们娘俩儿过来了,还躲!”
孙采薇的心蓦地沉了下去。
在这杀人不眨眼的乱世,她还能祈求什么?祈求天降英雄救她和母亲?
老妇人显然也听见了那山贼的话,她按住孙采薇,颤声道:“娘去拦住他们,不要管娘,你要跑,往西边跑,顺着那条河跑,知道吗?”
孙采薇咬唇摇头,扯着母亲的手不愿放开。她害怕死亡,但她也怕陪伴了她几个月的老妇人就这么死在贼人的刀下,可是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因为她更多的,是想活。
毕竟,她不是老妇人的亲女儿,她们之间,没有血缘关系。
对……没有的。孙采薇想这么说服自己,可是双手还是死死抓着老妇人不愿放手。
老妇人却不知道这具躯壳早已换了魂灵,为了女儿的安全,她深深地看了孙采薇最后一眼,随后心下决绝,强硬地掰开了孙采薇的手指,就要踏步出去。
望着母亲渐佝的背影,不知是她的,还是原身的感情被激得溃堤而出,孙采薇终于站起身来,大喊出声:“不要!”
她喊着,在那群贼人似笑非笑的目光中,奋力伸手触及母亲的衣角,又用尽力气倾身握住了母亲的手。
正要逃离时,眼前却像是出现了错觉般,时间和空间仿佛在此刻静止,空中漂浮的尘灰不动了,一切都慢了下来。孙采薇觉得,上天是听到了她的祈求。
她就这么紧握着母亲站定,眼中只见一柄挂着红缨的枪突现,又自那重重人群穿过。还未见其人,倒是先见了染着金弦的剔透莹白琉璃瓶,那瓶身不大,合着其他玉饰串起,作玉坠挂在他的腰间。
细看之下,才发现那瓶中还养着一尾泛着赤色虹光的芙蓉石鱼,瓶中水液随着他的动作轻晃,日光在其中投下斑驳照影。因其雕饰工艺精致独特,哪怕隔得有些距离,孙采薇也能辨清。
来人动作大开大合,又是趁其不备,很快将这十来人撂倒。随即听见他踩着那领头的人好笑道:“不过才几年没来,又开始嚣张了,忘了以前我们将你那土窝闹得鸡犬不宁的日子了?”
“绕、饶命!”看清了来人,这些山贼忽然就变了脸色,开始不住求饶,“不敢了真的不敢了!爷,我们送、送你回去……”
“不必了,滚吧。”
孙采薇贴着树看他,忽觉他也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而已,只不过因他身量很高,一时并未看出来。没想到他竟这般勇猛,还将这些人治得服服帖帖。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十来岁的女孩身,显得她弱不禁风。
不过那少年似乎并未看到她们二人,对这些贼人也并未下死手,只是将其驱逐后,自个儿也提枪快步离开了。
很快周围又都静了下来,孙采薇松了口气,恍然明白自己与母亲已是劫后余生。
一路上,她们时时刻刻都处在危险之中,令她提心吊胆了好几月。好不容易到了这青山绿水处,却又遇到山贼劫财,她有些担心这些人会折返回来,于是催着妇人:“阿娘,我们快走吧。”
老妇人抹掉眼角的泪花,“别怕别怕,有娘在。”
孙采薇轻轻点头,心中感激,无以复加,于是更加紧握了母亲的手。
顺着清河逆流而上,日落时分时,孙采薇终于看见了一座城。
她抬头望去。
几缕残阳打在城门口,映着那遒劲的“舒”字格外灿然。
她一愣。
竟是迁到庐江舒城。
孙采薇听见自己开口:“阿娘,我有些累了,我想先歇歇再进城。”
于是她走向城门边,挨着一棵桃树坐下,树影在她脚下不知疲惫地随风摇曳,从不知人的苦乐。
她撑着下巴望天,天边很红,但也开始逐渐消退下去。再过一会儿,夜幕就会降临,月亮也会升起。
日月轮转才知时间更替,百年千年,始终如此。
但为什么现在才是初平元年,而不是一千八百年后?而且这里,还是舒城。若说她是别的身份还好,可偏偏她是……
一双脚忽然停在了她面前。
孙采薇皱着眉抬眸,眼前人逆着光,教她有些看不太清。不过随即听见他开口问:“你在愁什么呀?还在老远我就看见你愁容满面的,是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吗?”
“世道这么乱,不愁,难道还快乐?”在这随时都能丢掉性命的世道,哪能不愁明日呢?既然有人这么问她,她也就忍不住发泄。
但他又说:“原来是这样,不过很快就不乱了!我叫孙权,我阿兄正准备干出一番大事业,等他解决掉那些作乱的家伙,大家就都不用愁了!”
孙权……?
孙采薇神思顿了一下,然后瞬间睁大了双眼。
吴大帝孙权!
她纠结停于城门口不愿入城的原因,不正是因为不想遇见孙权吗?只因她现在的身份,是……
步练师。
孙权未来的宠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