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生子,在安安稳稳度过这一生。
秦桢纠结良久,轻轻将手覆在他手背上,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对他最为逾矩的举动。
“叶竹,自私一点,让你老板直接给你银钱,不要交给你舅父。”秦桢让自己冷静下来,也不知道叶竹是否可以听到,只想把自己的寄托嘱咐给他,“你有在学习盲文,可以读学校的。”
灵泽说过,这个世界不止女男能上学,身体不方便的残疾群体也有专门学校,学习总是有用的。
“拿着钱去买药,去读书,去好好的生活,去长命百岁,去女孙绕膝。”
秦桢声音低沉,目光落在叶竹身上的细小的桂花,没去注意叶竹的神情,也没注意到那覆盖在叶竹手背的手被他反握又收紧。
*
温席与绶衣准备留在屋里守着,阿隐听出来他们两人的疲惫,便将差事要了过去。
他摸索着坐在脚踏上,安神香丝丝缕缕的越过他又快速包裹住他。
阿隐感觉脑袋昏昏沉沉的,刚掐了自己一把让自己清醒过来,便听见东家在说些什么。
急忙起身去听秦桢嘴里的话,听了半天也没听出来,含含糊糊的,很失落的样子。
是梦魇了么?
阿隐组织语言想着该怎样哄梦魇之人,人梦魇了是不能喊醒的,可话还没出口,阿隐的右手就被覆住,与此同时,秦桢的梦话也戛然而止。
阿隐有些不知所措。
缓缓的调动身体,以一个奇怪的姿势坐在床前,想着东家挪开手的时候,在出其不意的抽出来。
可刚松下心神,安神香就极快的袭笼住他,阿隐还没来得及反应就靠着床柱昏睡过去。
许是没有安全感,昏睡过去的那一刻,他极快的反握住了秦桢的手。
阿隐又回到了奇怪的梦里,耳边是轰鸣的喧嚣,梦里是白天吗?
阿隐想起身,结果胳膊还酸疼的厉害,放松身体顺势躺下,身下的触感明白的告诉他是冰凉的地面。
“是那一晚。”
是刘叔砍掉木樨树的一天,具体是几日阿隐也记不清了,只记得外面下了雨,戚戚沥沥的,自己一边哭一边躺在地上等着东家,结果东家没来。
阿隐轻轻喘了一口,阴雨天,骨头缝里都是刺骨的疼。
疼的起不来,阿隐凭着记忆,操控慢慢的挪向窗台,他记得窗台还有他放的木樨花。
等不到了,他记得这个时候,东家应该已经回去了。
扶着墙壁慢慢起身,身体的疼痛让他止不住的发出声响,阿隐伸手触摸到窗台上混合着雨水与尘土的木樨,湿哒哒的,虽然看不见,阿隐依然能想到它们脏兮兮的落魄样子。
“真难看。”
虽然这样说,阿隐还是将它们一点点的拢在手心,轻轻放到口袋里。
舅母与表妹都不在家,她们应是子时回来,舅母要玩叶子牌,表妹和她的那群朋友在一起。
阿隐心里没了负担,扶着墙壁离开窗台,从陈旧的木桌上翻出止痛药,倒出来一把,也没用水,嚼了两口就咽了下去。
他记得梦里的自己不是这样自戕的,那样不太好看。
随着记忆,阿隐撑着伞走过数条街道,还好,这次走的慢,没有出现什么差池,身上也没有出现血淋淋的伤口。
阿隐也不知道走了多长时间,只是雨又急了些,全倾斜到他的身上。
又往前走了一会儿,微弱细小的叫声隐隐约约传来,应该是只奶猫儿,他不记得上次遇到过,或许是上次经过时,它已经没了气息。阿隐犹豫了一会儿,一边记住脚步数一边走向那只可怜的小猫。
他什么也没有,只有外衣和一把伞。
秦桢就是这时候看见他的,他正将自己的外衫轻轻裹在那只生命薄弱的猫身上,明明刚才还在嘱咐他,一个恍惚间叶竹就消失了,房子也跟着分崩离析。
秦桢确定自己还是魂魄,天上的雨透过她砸在地面上,衣袍依旧轻盈无比,但叶竹身上却被雨水打湿,白色的衣物被水浸湿露出内里的身体,他把最后的伞也放在了小猫身边。
直觉叶竹的状态不对,秦桢也不靠近他,就那么不远不近的跟着,看着他走到了一棵树下,蹲下身子不知道在做什么。
秦桢等了一会儿,他还是没起身,便走到他身前,他一只手缩在怀里,另一只手在地上刨土。
差不多挖了一个巴掌大小的坑,他指甲里也渗出来红色的血液。
秦桢皱着眉毛,蹲在他面前,看着他将怀里那只手伸出来,手里攥着一把桂花,都烂在手心里,他仔细的将桂花埋在土里,又慢慢的用土填平。
填完之后,他蹲在地上又静止了一会儿,站起来试探着向前,摸索到那棵秦桢看不清模样树,扶着树干慢慢躺在地上。
秦桢瞬间想起来上次梦里的他,但不一样,上次的他在求救,而这次他显然很安静,好似很期待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这幅死寂的形容仿佛勾起秦桢埋藏在心底的恐惧,她撩起衣摆,飞快奔向他,颤颤巍巍的伸手摸上了他的脸。
还好,还有些热度。
阿隐感受到了脸上的温热触感,同周围寒冷的风、湿冷的雨截然不同,但耳边是风吹叶子的娑娑声,还有雨滴落在叶子上的簌簌声,也有风拂过耳旁的呜呜声。
不对,阿隐疑惑的睁开眼,呜呜声怎么小了?
他静止了一会儿,等面上温热的触感消失,他又阖上眼,也许是风小了吧。
秦桢又将手放了上去,只不过放在了鼻翼处,试探着他的呼吸。
微弱的好似濒临死亡的鹿。
秦桢记得幼时在猎场,陛下猎过一只鹿,箭头从它的身体穿过,被带到小广场时它还活着,只不过奄奄一息的眼睛也被血糊住。
秦桢默默地伸手去握住了他的手指,看着人在自己眼前慢慢死去的无力又涌上心头。
东家!
阿隐心猛的一颤,也不敢睁开眼睛,屏住呼吸仔细感受着手指的异样,确实被不属于自己的温度紧握着。
是东家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