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她才发现,纪元徽今日穿着一身月白色衣衫,顶束冰蓝色发带,腰间环着一根白玉带,足踏银靴,矜贵十足。其实他身上衣物一直都价值不菲,哪怕已经换了好几身,也都是品质上乘的锦衣华服,无一例外。只是他常跟在纪玢誉身后,光芒都被掩盖,反做了他人陪衬。
难怪裴琬琰会说,她如何配得上了。
此刻纪元徽向她走来,周遭人等纷纷忘我视之,那小二跟李成更是一脸的匪夷所思。
“纪元徽,你来了。”柳云立刻上前勾住他手臂,反身望向那两人,“纪元徽纪少主,你们不会不认得吧?都说我是跟纪宗主一块来的了。”
纪元徽低头望向被她勾住的手,本如止水的心湖掀起一片涟漪。
众人兴许不认得纪元徽,但只看他这身穿着打扮,即知他非寻常人等,绝对有资格往楼上去。
先前招待纪玢誉的店小二恰在此时赶了过来,“这儿出什么事了?”满脸堆笑地望向纪元徽跟柳云,“二位客官怎么亲自下来了,有何吩咐知会一声就是,小的一定立马办到。”
另一小二立时颜色大变,连鞠三躬:“小的有眼无珠得罪了女侠,还望女侠宽宏,饶过小的这回。”
李成也呆住了,他想不到柳云竟真能搭上朱雀门的人,还与其少主如斯亲密,实在是难以想象她是如何泥巴地里翻身一朝飞上枝头的。
柳云冷哼一声,委委屈屈地对纪元徽道:“方才我想回楼上去,他非说我不够格,拦着我不许我上去,我都报上身份说了我是纪宗主的属下了,可他们就是不信,还要把我赶出去。所幸你及时赶到,否则你就要到外头去寻我了。”
纪元徽呆愣愣道:“怎会有这种事?”
那小二吓得丢了魂一般,几乎要跪地求饶,颤巍巍道:“小的知错,小的知错,小的该死!”说着便自扇了一巴掌。
后边赶来的店小二与他穿着略有不同,衣裳花色相近,但颜色更鲜亮些,头上戴的小二帽瞅着也更有质感些,想来位阶要高一个层次,当下便斥责道:“混账东西,这等贵客你也敢得罪,你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身份,也敢吆五喝六、自作主张,后果你担得起么?仔细你的饭碗!”
小二背都直不起来了,连连道歉,声音里渐渐带有哭腔,想来是怕极了丢饭碗,又要自甩耳光之际,柳云摆摆手道:“行了行了,我自不与你一般见识,这下我能上楼了吧?”
谁人谋个生计都不容易,砸人饭碗这种缺德事她最不想干。
小二忙道:“能能能,女侠若有需要,小的喊人来一同抬女侠上楼都成。”
柳云哧的一笑:“那倒不必。”转而望向纪元徽,“我们回去吧。”
周围看热闹的人越发多起来,她并不想作为戏角儿受人关注,只想赶紧回去。
纪元徽沉着地应了一声,因为他和柳云一样不喜惹是生非,引人注目,可他又有心为柳云出气,眼看柳云自行解决了麻烦,他也就顺意而为了。
从纪元徽出现开始,柳云就没有正眼瞧过李成一眼,直到与之携手离开,也未曾分给他丁点注意。
李成眼睁睁看着柳云借纪元徽耍威风,更暗暗盯着他俩一同消失于阶梯之上,去到他不可逾越的高处,那座典雅而古朴的楼梯好似一道分水岭,将他与他们隔开,生来命好之人也就罢了,可柳云凭什么?凭什么柳云也能高他一等,轻而易举地跨越阶层?
昔日仰望他而不可及之人,而今竟不把他放在眼里,这跟把他踩在脚下有何分别?这一时刻里,他虽身处光亮之中,周围人来人往,各个有头有脸,他跻身其列本该知足,可他内心的恶念却在阴暗中如藤蔓般疯狂滋长,盘根错节。
好啊柳云,没想到,你也有今日。
回秋水厢的路上,纪元徽状若无意地道:“那人是谁啊?”
柳云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谁,原来他注意到了:“李成,曾给我介绍过活干,包括何哲钦也是我通过他才认识的。”
当初她在巷尾给人洗碗时,李成偶然经过注意到她,便有一搭没一搭地跟她搭话,也不知图个什么,柳云只当他是吃饱了饭没事干寻个消遣。彼时已经入夜,柳云要等到饭馆打烊才能干完活回家,李成非要赖在那儿她也没辙,原本也懒得理会,可听他说起附近有个什么活儿轻轻松松就能挣个几十两银子,来钱快又不费时费力,两眼便不由自主地亮了亮。
柳云早知世上不会有白捡便宜的事,即使有也落不到她头上,可还是多嘴问了一句。
李成立马来了劲,不着边际地说了许多,却都不说到点子上,竟就这般耗到柳云收工。
柳云觉着他不靠谱,便使计甩开了他,绕远路回了租住的小破屋,谁知第二天他又来了。
被这样一个小人缠着委实不是什么好事,可李成偏偏找准她急需用钱的弱点,一再引诱,柳云最终还是上钩了。可当柳云知道他所谓的挣钱,实则是装神弄鬼地骗钱时,柳云便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且不说她没有骗人的天分,一旦被人识破必定没有好下场,再说骗人钱财这种事本就做不得,李成竟还洋洋得意地说根据他多年来的行事经验,病人家属的钱最好骗,越是心急求医,越舍得在神神鬼鬼的方面扔钱。
他说那种傻子的钱,谁骗不是骗,人都病入膏肓了,请哪个大夫去看都说是无药可救了,他们还偏不死心,宁愿相信神佛保佑,奇迹降临;化钱消灾,便有一线希望。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奇迹,不过都是骗人的把戏,那钱进了别人的口袋不如进他的口袋。至于那病得快死了的人,便是真有大罗仙丹给他,他也好不了,倒不如早死早超生了,何必苟延残喘地活着受罪。人嘛,都是有命数的,活到头了再不想死也得闭眼躺进棺材里。说来死后能有副棺材躺也不错了,总比那些不得入土被野狗分食得强,总不至于变作孤魂野鬼还只有半个脑袋半条腿。
柳云当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心里属实是无比厌恶唾弃,骨子里都渗着恶心。他这套说辞分明是说给自己听的,连他人的救命钱都骗,这简直不是人了!
可那时候的柳云,竟连跟这种人撕破脸皮的底气都没有,她无法义正言辞地唾弃他,她害怕惹上他,可她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