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脸嫌恶,终是把话咽了回去。
孔凡星也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他有心为苦主求情,却又不想站在裴琬琰的对立面惹她不开心。两相为难之下,他只能保持缄默。
彼端,柳云皱了皱眉,终是收回目光,低头望着石板地面。地上很干净,比人心还要干净。身边的风和天边的云都很清澈,好似不惹尘埃,可凡世浑浊,藏污纳垢,无论如何涤荡,也洗不净,除不尽。
柳云才刚要走,纪元徽却紧握住她的手:“跟我来。”强横地把她拽到那边。
裴琬琰吃惊地瞅着他俩:“你们来干什么?”
柳云心怀忐忑,不置一词。
纪元徽看了看她,再对裴琬琰道:“你怎能如此对待你曾经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这四个字竟似刺痛了她一般,她似乎极其不愿意承认,当即呵斥道:“与你有何干系?用不着你在此多管闲事!”
她这恶劣的态度连孔凡星都为之震惊:“琬琰…你…”
裴琬琰连他也一并吼道:“明知我不爱听的话就别说!”
纪元徽不温不火道:“以裴家的财势,救济一家老弱保其余生安稳不是什么难事吧?”
裴琬琰怒容满面:“那又如何?世上穷苦之人何其多,我若各个都救济,岂不拖垮自身?”
纪元徽道:“可她曾救过你,她一家沦落到如今这步田地也正是因为当初救了你。”
“你知道什么?你根本就不知情。”裴琬琰恼火道,“不干你的事少管。”
纪元徽道:“那方才她所说皆为编造?”
“你听见了?”裴琬琰讶异道,再看了看杵在他身旁一言不发的柳云,忽而冷笑道,“好啊,你果然在暗中搞鬼,难怪元徽哥哥这般对我。”再望向纪元徽,“元徽哥哥,你还要受她蒙蔽到几时?你怎么就看不出来她是个心机深沉、诡计多端的阴毒小人呢?”
纪元徽立时变了脸色:“我警告过你不许胡说。”
裴琬琰反而越发来劲:“我胡说?呵…你自己看看她呀,看看她这副楚楚可怜一脸隐忍的样子,就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事实上和她有什么相干?你和她怎么就恰好出现在这?难道不是她刻意引导,把你们带过来的吗?”
纪元徽身子一动,柳云却一个跨步绕过来直面裴琬琰,肃然道:“你别太离谱了。”
“怎么?”裴琬琰挑衅道,“心虚了?”
柳云道:“当初为人所救而今忘恩负义之人又不是我,我有什么可心虚的?”
“你给我闭嘴!”裴琬琰怒道。
柳云却笑了起来:“其实你若不愿跟她再有牵扯,除非你丧心病狂到杀人灭口,否则最好的办法就是用钱堵住她的嘴。可眼下你钱也舍不得给,人也不知怎么对付,只能在此徒耗功夫,你倒真是闲得慌。”
裴琬琰简直是气到失语。
柳云接着道:“有些债一辈子也还不清,但欠了就是欠了,只能认,不能躲,若你良心能安,她恐怕连门都进不来。钱你不愿再给,大可以给几袋粮食,她拿去卖也好,留着自家吃也好,你只当是施舍,以此免去心烦,何乐而不为呢?”
裴琬琰懵了,她竟然是在给她提供解决麻烦的办法。
“我凭什么听你的?”裴琬琰不屑道。
柳云无所谓道:“随你。”说着就要和纪元徽一同离开。
孔凡星却突然喊住了她:“等等。”
柳云抬眸,孔凡星道:“我跟你们一起走。”
柳云心下愕然,走去哪儿?一起回北院?
小杭方才歇了一阵,已攒足力气,便趁这时哭天抢地:“求二小姐大发慈悲,再施舍一回吧。”
裴琬琰恼恨道:“你给我闭嘴!”
小杭哭声顿止,两眼仍在掉泪,灰暗的眼眶肿得像核桃,衬得本就瘦削凹陷的脸颊更为可怖,干裂的嘴唇因泪沾湿,翘起的嘴皮都贴在唇上,内中的裂痕越发殷红,像要泵出血来。
裴琬琰愤恨道:“一回又一回,你到底要纠缠我到什么时候?还有完没完了?仗着那点恩情纠缠不休,你当我是冤大头吗?”
孔凡星往柳云身边去的脚步一顿,脑海中忽而浮现出前天夜里柳云古里古怪的话语,遽然转身问道:“琬琰,你水性如何?”
裴琬琰没好气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孔凡星道:“我就是想问问,当年你是怎么救的我?”
青杏的脸色陡然一变。
裴琬琰毫不在意道:“我让杏儿下水把你捞上来,再把你送来家里,不就这么回事?”
孔凡星整个的僵住了,心里仿佛有座高塔骤然坍塌:“你是说…是青杏救我上岸的。”
裴琬琰环手于胸:“不只如此,也是她当场给你急救,还费尽力气背了你回来。”
“小姐!”青杏一时情急,大声喊道。
裴琬琰吓了一跳:“你又干什么?”
青杏苦着脸,咬唇不语。
孔凡星怔怔地望向她:“为何那时,你对我说…”
那时他在一间温暖清香的屋子里醒来,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便是青杏,可他眼前迷迷蒙蒙的,脑子里也昏昏沉沉的,什么也看不清,什么也想不起来。只记得青杏对他说,是琬琰救了他。后来他恢复意识也曾问过琬琰,是不是她救了他。
裴琬琰当时回答的是:“那当然了,不是我还能是谁。”
自此之后,他便一直认定是琬琰救了他,可如今裴琬琰却亲口承认,救他者另有其人,不是别人,正是青杏。
青杏泪眼汪汪,声音不稳道:“是小姐先发现的,也是小姐命我下水救你…否则,我怎能擅自行动。”
真没想到当年之事会在今日揭露无遗,原本她已做好在心里掩埋一辈子的准备,为何非要告诉他全部的实情?纵是叫他晓得了又能如何,她心底里的话,终究不可说。
其实她发现的不比裴琬琰晚,即使没有裴琬琰的指令,她也必定会舍生相救。
裴琬琰不耐烦地一甩袖子:“无端旧事重提做什么?”刚走出两步,小杭便在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