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春雨轻似雾,又湿粘如酒,在红油纸伞的伞脚落下一连串的雨滴。 叶听霜为沈灼撑着伞,行走时伤口痛得几乎麻木。 他的呼吸短而急,每一口都夹杂着高热,表情却越发凝固。 沈倦无疑是骗了他。 但只针对叶家翻案一事。 至于玉簪原委,还需找到确切证据,或许可以问问石煊。 叶听霜生性谨慎,绝不可能因为一个梦境而立即改变想法,可他的心头却种下了一颗怀疑的种子。 不能再错一步了。 梦境的余韵已经消散,却留下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只要稍微朝着恨错人的方向去想,叶听霜便止不住的后怕,他的身体在不停下坠,坠向幽暗深渊,冷到极致,黑到极致。 “不后悔吗?” 才刚到屋檐下,沈灼就推开了叶听霜手中的伞,任由一半风雨斜飘在自己身上。 沈灼的声音将叶听霜瞬间拉了回来。 叶听霜的后背湿透冷汗,涣散的目光放到了沈灼的身上。 叶听霜深深凝视着,连眨眼也舍不得,吐息间都带着高热:“后悔什么?” 身上的伤口仍在剧痛,却是能留在他身旁的凭证。 这样病态的想法,大抵是自己真的不正常了吧。 沈灼:“后悔断掉了一切后路。” 叶听霜指尖轻动,他亦说不出为何,当梦境带来的感受缓缓平息,他又重新恢复到了那种无波无澜的模样,只是空洞却比往日更深。 就像饥饿到极点。 只有沈灼能抚平。 他曾听闻有人说过,饥饿太久的人乍然被填饱了肚子,并不会满足太久,一旦再度陷入空洞,只能换来下一次更加风卷残云般的饥饿。如此往复不止,最终将人逼疯。 叶听霜垂眸:“若是殿下在的话,断掉也无妨。” 沈灼瞥向他:“小狗,我是给了你什么吃食了吗?” 从前他问—— ‘那殿下能喂得起什么吃食?’ 叶听霜喉头滚动,撞入到这直勾勾的目光当中,几乎沉溺不可自拔。 当沈灼挑明出来,叶听霜才终于意识到,原来这便是比起利益让他更渴望的东西。 叶听霜脑子里嗡嗡作响,后槽牙咬了又咬,几乎从喉咙深处道出:“吃食太美味,尝过一次便不可自拔,殿下早已经给了。” 沈灼哼了一声,突然拽起他的衣领,专碰伤口的地方:“别让我发现你再耍什么坏心思。” 他一用力,破掉的手掌也渗出鲜血。 叶听霜的伤口被勒,同样也渗出鲜血。 两人纵然对峙,血液却搅弄到了一起,好似缠绵纠葛。 雨丝飘洒,丝毫没有停止的意思,像是一头侵吞天地的兽,要将所有触及到的地方打湿。 直到单显带着伞赶来,才打破了这场互相凝视。 单显:“哎哟,殿下您怎么都湿透了?” 沈灼松开了叶听霜,接过了单显手中的伞:“回长乾宫。” 叶听霜注意到了门口处尚未被收拾的玉簪,大抵是沈灼下令不让收拾的。 他脚步微顿,想要弯腰捡起。 沈灼回过头:“破簪子还捡回去作甚?坏掉的东西,永远也无法恢复如初。” 叶听霜脚步微顿,心口的刺痛感再度涌现出来。 倘若真如梦境那般发展…… 叶听霜手指僵硬而打颤,将玉簪一节一节的收好在锦帕之中:“能的。” 沈灼丢了手中的红伞,走向了叶听霜。 他心里十分不爽,沈倦给的,竟然这么宝贝? “别看那破东西,看我。” 叶听霜:“……?” 沈灼突然说道:“明日便搬到长乾宫内殿来,别回直房了。” 一口灌满在喉咙里的热。 这种感受,甚至暂时压过了梦境痛苦的余韵。 “内殿……?” 沈灼含着笑意的眼突然变冷:“怎么,不愿?” 叶听霜越是这么排斥,自己便越是要这么做。 沈灼凑到他耳边,放肆的笑道:“新认饲主,不是应该表表忠心?这是本殿下对你下达的第一个命令。” 叶听霜凝视着他,空洞饥饿的滋味得到缓解:“喏。” 沈灼总算满意,自己的伞丢了,反倒夺走了叶听霜手里的伞。 “单显,我们回长乾宫。” 沈倦的手总伸不到这么长了吧? 都已经把人放在眼皮子底下了。 叶听霜仍旧那副恭敬的模样,弯着腰始终未曾抬头,眼中却迸发出了欢愉。 ——小殿下用了他的伞。 ——可还想要更多,更多。 当沈灼的身影消失,叶听霜才起身,拖着伤痛的身体缓慢前行。 他捏紧了碎掉的玉簪,眼神变得彻彻底底的冷漠。 沈元衡,来日方长。 你欺骗和挑拨的代价,我定会向你讨还。 — 沈灼回到内殿,换上了干净衣衫。 他独坐于窗边,静听着外面的雨声,案几上的茶盏早已放凉。 沈灼手里把玩着一只药盒,又看到镜子里的恐怖瘢痕。 若没有它,恐怕早就露馅了。 殿审的重点源自他的中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