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
“嗯?”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上课?”
“……不是说对方只是个糟老头子?”
“…………是我在问你话欸!!!”
太宰葵叼着冰棍趴在电风扇前,发丝顺着柔和的风飘舞时,被脸颊旁滴落的汗水打湿垂落。黑发女孩眨了眨眼睛,纯澈的眼睛倒映出抱着双臂转向另一边的太宰治。
门外的世界,蝉叫不绝,此起彼伏地像在吵架。你一句,他一句,吵急了不分先后地对骂,还间或另外几声劝和似的缓和平稳的声音——只不过这些全都是蝉叫——也可能从始至终只是一只蝉,响出了一整个夏天。
她趴坐在地上,这个姿势很别扭,是个会让人体感到不舒服的姿势。但太宰葵已经习惯了。比起整天都要整齐端坐,把小腿压在身下的姿势,这个趴坐的姿势舒服多了。
她拨弄了下冰棍,舔了舔嘴唇边的冰渣子,看向那边的双子。
“在闹别扭吗?”
对开式障子门拉开,于是强烈的阳光倾泻而下。这样热得人直冒汗的天气,打不打开门都没区别。
庭院的紫藤花开得正好,一簇一簇紧拥着的紫色花骨朵簇拥在一起又垂下,柔雅、淡紫又显得极为服从。远处,有侍女藏在浓密的藤间摆弄着什么。
太宰治看着耸动不已的紫藤花,只觉得今日蝉叫得烦人,阳光又刺眼得可恶至极。
他本想恶声恶气地说没有。但话语一经说出口,就已经是在这场对话中落了下风。
他才不要那样。他要把主动权牢牢把握在手中。
于是不答。
太宰葵很想开口询问下去,问问阿治为什么不开心,在闹什么别扭,毕竟他们只是双子,又不是一个人,做不到真正得一体同心。
但要这样说,阿治会生气的吧。虽然她也不懂为什么要生气。
太宰葵其实是个笨拙的孩子。她只会对虚情假意的大人甜言蜜语。
挠头了半响也说不出什么好听话来安慰别扭的哥哥,也猜测不到心思深不可测的他在想什么。
于是嚼碎了剩下小半截的冰棍,打了个寒颤后站起来,拍拍衣袖,绕过双子独自跑走了。
太宰治听到身后的动静一惊。咚咚咚地脚不断在木质走廊上奔跑的声音。被母亲听到葵会被责骂吧?
可那声音那么大早已传出去了,如果母亲能听到早就听到了,已经来不及叫住她了。太宰治暗骂真是个笨蛋……
夏天到来之前,邸里的下人就把屋檐加宽,让主人可以舒舒服服地坐在廊边。
太宰葵去了许久不回来。周遭顿时一片安静了下来,于是蝉鸣变得格外刺耳。
蓝得发硬的天穹下,只有这极不相配的蝉在烦人得叫个不停。
太宰治把快要溢出到嘴边的烦躁强硬咽下,起身走到廊边坐下,眺望天边比遥远更遥远的地方,鸢色的眼倒影着这片天穹。
这种□□后就会死去的生物,与自物种起始以来就有的天空……怎么还不死啊,为什么还在叫……
……
…………
“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哥——”
太宰治:……………………?
他应声而动,转头去寻,发现太宰葵手里捧着一大碗刨冰,冰峰高高地挡住她的脸,她腋下还夹着一个小棋盘,正在……哒哒哒地向他跑来。
他看得心惊,走廊那段离这里还有好长一段距离,要是中途摔倒,陶瓷碗掉落地面碎掉的碎片可能会划伤太宰葵幼嫩的脚。
鲜血的红色在脑海中一闪而过,继而更多的红铺天盖地地袭来,治不安得眼皮跳了跳。他顿时顾不得什么面子与主动权,惊得跳起来大喊:
“你跑慢点!别着急!葵,跑慢点!”
“你、说、什、么?”
于是他也把双手放在嘴边,以更大的声音回去:“我、说、你、跑、慢、点——”
好在,阿葵虽然很笨,但她很听话。太宰治胆战心惊地看着她“哦”了一声,慢慢停下来走了过来,这才长出一口气。
太宰治接过那碗巨大的刨冰,放在一边,就看到太宰葵放下小棋盘和装着棋子的盒子,埋在壁橱里寻找什么的样子。
太笨了,像只小猪。他看不下去了。
“那个小桌子在壁橱的最里面,笨蛋阿葵。”
太宰葵:“哦哦!唔——找到了!话说不许叫我笨蛋!你很讨厌诶!!”
太宰治:“吵死了!比谁声音更大吗!”
突然一名侍女袅袅走来,跪坐在障子门后低声说:“少爷小姐,夫人说如果你们再不小声些,就让小姐去抄三百首唐诗,少爷今天的休息日即刻取消,请山田先生回来上课。
请时刻注意各自的形象,谨言、慎行。”
“……”
“……”
“‘回答呢’,夫人是这么说的。”
“是。”
“是,妈妈。”
门里两小只僵硬地端坐于原地。
外面蝉在叫,也叫了两声。
*
黑发男孩坐在廊下晃腿,绣暗纹的深绿色和服衣袖搭在白嫩的膝盖上。电风扇在他身后转来转去地扫过。
天空渐渐黯淡下去,但太阳毕竟还挂在半空,离完全天黑还有一段时间。刚刚还像葛饰北斋笔下的浪花一般的云海现在已经逐渐散去了,灰椋鸟化作黑点不时闪过飞向远方。
蝉鸣也微弱下来,不再那么突兀地显现出来。现在这断断续续的蝉鸣,更像是写意山水画里的一角,完美地融合进这副景色当中去。
“好无聊啊。阿葵,你想好下一步要怎么走了吗?”
太宰治知道她肯定要放弃了,怎么看她都下不出可以破局的棋来。从一开始满心欢喜地等待她认输,到现在的百无聊赖。
太宰葵的耐心真是世界上最恐怖的事物。
小男孩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
这边的太宰葵满眼空洞地死死盯着棋盘,怎么想都想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