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绞痛,一阵清明,一阵沉默,一阵狂笑……这荒无人烟的深山,疯癫的茉仙子,癔症般哭了笑,笑了哭……泪沁出血,恨意塞满的眼射出绝望的光……旁边矗立的老者在长久的沉默里,叹了口气。
“茉仙子,闹够了就兑现承诺吧!”
“是在欺负我善良吗?我没杀他已经算是个好人了!”茉然收起泪,嘴角一斜,意味不明的看着老者。“你变幻声音,诱我出洞,原来为这……”
“不然呢?”石母戏谑得看了她一眼。
“你不怕我杀了他?”眼底恨意升腾,燃起簌簌火苗。
“杀?你太高估自己了!你没有你想得那么狠,所以就别莫名其妙的恨了!”石母眼角衉过一丝意味不明,旋而抛给对方一个无比慈爱的眼神。
事情如此戏剧化,茉然沧然无比,嘴角涌出的一丝冷意淡淡扫过石母异常老化的脸。她坐在椅上,沉默地瞄看窗外山水,经世流转,这些仿佛从没入过她的眼帘,而此时格外激起了兴趣,以致于面对眼前这人,一句话都是多余。
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此时山间,自是风流独在。茉然斜睨,见石母仍定定看向自己。不由问道:“为什么一定是我?”
“若不是山穷水尽,我怎会求你这个无名晚辈!”石母幽幽道,一缕残阳照在她头上,整个人红通通的。“你真身与你爹相同,血脉却出自罂花一族,该罂族仙者具有特别的战力,劫生咒便是天生带之,却是旁人抢也抢不来的好处……”
“那又如何?”
“解铃还需系铃人……你施的咒,当然得你来解。”
“我若不呢?”
“仙子不会,此事不违良心和道义!”
“救他就是一件很违良心的事!”
往事忆起,莫名其妙的痛名不见经传而来,提醒她曾经是怎样一个傻瓜!茉然下意识站起,却发现双腿筛糠般软弱得不值一提。看着自己当下连站起来亦颇需要功夫,她瞬间明白自己已然为鱼,而刀就在石母手中!
凉意又袭向脑门。对付她这个刚从延幽洞里爬出来如蝼蚁的弱仙,实在不必好言好语。可石母偏反其道而行之,她傻吗?
从头到尾傻的只有自己。
对方不傻。又救自己出来,又和自己交流,如此前所未有的耐下性子,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洞里她所答应的事。劫生咒?难道这个咒只有自己可以解?或者还需要其它她需要配合的原因。
茉然很是莫名其妙的望了石母一眼。此时月上柳稍头,石母头上的银丝越发如霜似雪,挽好的髻松松跨跨的插着一个玉簪,玉簪却十分不配合的随时准备掉下来。
由黑变白的头发稀薄堪比秋日蒲柳,皱纹亦不客气的如藤蔓漫延在她脸上。想这几百年,她的日子十分不好过。想当初,这位石母是何等风光飞扬跋扈不可一世,失去了儿子,却也和普天下的父母一样落魄如此。
一丝怜悯不经意间涌了进来,却突然想起那时那日所遭受的那些痛苦,分分钟窒息而来,茉然有些柔软的心又变得硬了起来。她沉默着,冷眼看着石母,只见一行泪突然涌在石母布满皱纹的脸。
“仙子,你可知道,五百年里,你入仙宫,我家石儿,却循入生死轮回,在人间碾转几十世,世世不得善终。一生一劫,一劫一生,只要有一口气,每一步都是错……身为母亲,我实在……”话还未毕,她低下头,良久不语。
又过了好长一会,她抬起头,眼还在模糊道:“你躲得高远,好不容易下得仙宫,又逢此难,对老申而言幸啊!”
“幸?”茉然心里冷笑,果然是个坏透了的老妖婆。道不同不相为谋,如今落在她手里,恐怕什么都不做是逃不出她的手掌心的。想到这,茉然又叹口气,真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近百年了,她一直都在流年不利,这何时才是个头啊。
“我上天下地,四处求告,紫元仙君终于舍下老脸,同我说了事情缘由!”她看了一眼茉然,见茉然双目垂下,知她在倾听,道:“紫元仙君说,你的劫因石儿所起,石儿的劫却因你而来。这个劫,需得你心甘情愿凡尘一趟,才可在天道轮回中,洗去他的劫……”
“又是因我?”茉然不可置信,“我何德何能,能给你的石儿撒咒!你太抬举我了!”茉然故意将石儿两个字说得很重。“魔族的媳妇那么厉害,怎么不让她奔走奔走!找我?不会是错了吧!”
“她自是来回奔走,若没有她这次周旋,你怎么可能出来!”石母鼻子哼出一口气。“你不知道你体内罂粟血液,不是一般的具有魔性吗?那天那时那景,你那样竭丝底里,发自内心的诅咒入骨随髓的进入他的身体,丝毫不为察觉,却在历世轮回中,显露无疑!”
“你说什么,罂粟血液?”
“你的来历,我没兴趣,但你体内罂仙子血液却置疑不得!”石母接话了。“事就是这么个事,接下来该怎么办,你大概也是明白了吧!”
茉然不语。
“你们仙子,最讲究道义。茉仙子,你就当报老妪舍修为救你出延幽洞之恩!心甘情愿去凡尘一趟,我保你在凡间一直富贵,直到最后几年才波折不断……”
“凡间历劫?你凭什么?”茉然又气又觉得好笑。历劫?果然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费那么大劲将自己从死神面前拉回,为的是在生死轮回上再走一趟,救一救她那孝顺狠毒杀人不点头的入魔儿子?
凭什么?
不凭什么。
就眼下自己这草鸡样,若不去凡间,也离死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