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看清还好，一看清渝西又被吓了一跳。
离开之前还好好的人，回来以后整个虚脱似的脸色惨白，袖口边金色的叶纹都被泡成了血色。渝西本能反应是想笑。可是这也不能怪她啊，毕竟前段时间才被这人在自己的地盘狠狠嚣张了一把，现在不知道谁伤了他，也算是为自己出了点气吧。
但那么一点暗戳戳的小心思想完了，倒是不由自主地去问他：“你这是……怎么了？”语气中的几分关怀也不是伪装出来的。
长寻将渝西脸上的表情变化尽收眼底。
而后极其细微地一挑眉，装出才发现的样子抬手掩盖掉那血迹，淡淡地把话题又转回去：“没事，料理了个小畜生。倒是你，刚刚看到了什么了突然大发感慨？”
“噢。”
渝西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又指了指前头那位正挽着嫩笋子般新人的女人，道：“涑水河伯和遥星仙子的恋爱故事你听过吧？”
“没有。”
长寻对上渝西那个你连这都不知道的眼神，依旧泰然自若：“不关心。”
“那好吧。简而言之就是当初闹得三界皆知的仙人爱恋故事，我们的主角涑水和遥星，在涑水成功飞升之后还没过千年，就劳燕分飞各有新欢咯。听说当初他们可是在三生石畔都刻过名字的，还不是抵不过时间的流逝啊。”
面前这个女人摇头感叹这事的时候，眉峰微微皱起，嘴角下弯，似乎是真的很为一对眷侣劳燕分飞的结局感到惋惜。可没有任何理由，长寻直觉她的话语并不真诚，反而像是因为这个结果刚好印证了她的猜测。
——是在讽刺。
他收回目光：“这世间本就变化才是永恒，没有什么好奇怪的。倒是你，看起来并没有为他们感到可惜，说这话的时候好像是早就料到会有这种结果。”
“嗯，也许是因为我赞同你的观点。”
渝西这下子是真的笑了，但是她的笑容依旧没有落到眼底：“变化才是永恒。”
长寻见过她这种眼神。
那时候她的新戏刚上，一身老太太妆扮的渝西坐在台下，看着那些角儿在演绎一出出悲欢离合故事的时候，她就是这种眼神，像是一个对世界没什么兴趣，随时可以离开的看客。
太矛盾了，若是真的不在意，为什么又要创造那些故事呢。
长寻负手而立，对这件事不予置评。
片刻，他转身道：“走吧，宴会开始之前，姜荇要先见你。”
就在他们准备离开的那一刻，离天门外好像来了个十分难得一见的人物。
周围的人群先是静谧，然后爆发出更大的议论：“真的是他！”“他怎么突然露面了？”“他身边的那个带着帷帽的女人是谁？”“……龙女醒了吗？”
讨论的声音太过热烈。
渝西难以忽略，可一回头，却发现远处刚刚露面的男人也在盯着她看，那目光简直难以形容的复杂和灼热。
“怎么了？”
长寻察觉到身边的人停下脚步，侧头看她。
那人的目光让渝西很不舒服，她不想多做停留，皱眉摇头：“走吧。”
转回身的那一刻，渝西的余光扫到了那人身边带着帷帽的女人。莫名的，渝西心口直跳，好明显的熟悉感爆发。
她想再次回头，却发现那俩人已经从视线中彻底消失。
只剩下身后的讨论还在继续。
“曾经不可一世的贪狼星君，怎么搞成这个样子了？”“他身边的是谁？璃珠龙女吗？醒了？
“那谁知道呢！”有人低声道，“医仙不是说龙女神魂都消失了吗，这也能醒过来？”
“要我说，那女人也未必就是龙女……”
*
歌舞声在踏入内殿的时候消失殆尽。
空空的大殿之内只有一个身着灿金色的华服的女人端坐在宝座之上，正半眯着眼休憩。
内殿的光华是透过如花影一般的琉璃窗洒进来的，落在那女人的脸上，白瓷版的面容显得愈发沉静娴雅。她的腹部高高隆起，像是人间已经怀孕七八足月的妇人，但这并不影响她的美，反而为原本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增加了三分垂怜世人的母性。
渝西侧目去看身旁的长寻。
虽然是一母同胞的姐弟，长寻那细长深邃的眉眼也和姜荇相似，但渝西就是觉得，长寻身上有些姜荇没有的东西，或者说，只有他自己才有的特殊气质。
姜荇在他们走进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
她的神色温和，唇边荡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这就是渝西仙子么？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本宫这个弟弟没有什么招待不周的地方吧？”
她看上去就像一个足以母仪天下的温和帝后，和流言中的背叛者、受害者形象完全不一样。
渝西朝她行了个平辈间的点头礼，道：“天后安。至于招待……姜寻仙君很是周到。”
“那就好。”
姜荇说话间已经从宝座上走了下来，步伐稳稳当当地停留在了渝西身边，甚至极其热情地握住了渝西的手：“一早就听说了闻楼帮我请了尊大佛来，但是前厅的应酬太多，此时才抽出空档相见。”
她的语气诚恳，分辨不出什么特别的含义。
“哪里哪里。”
面对这些客套话，渝西含笑应下，好奇道：“听说天后想要先见我，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急事吗？”
话音刚落，大门再开。
传说中的绿帽子天帝闻楼走了进来，他的身边还跟着一身浅蓝色衣袍的雀恒。
闻楼大步走到姜荇身边，帝后并肩而立，他不着痕迹地扫了一眼姜荇抓住渝西的手，声线沉稳：“听说阿荇突然想要在宴会前就同仙子见面商谈，本君还是觉得这种场合作为丈夫不能缺席，因此不请自来了，不会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吧？”
这方不方便也不是渝西说了算的，她们的视线落在姜荇的脸上。
姜荇笑容不变，将手抽走：“怎么会呢。”
“那就好。”闻楼松了口气，似是担忧姜荇会生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