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爽的夜风吹过,亭内的光线随着摇曳的八角宫灯,忽明忽暗。
谢芳华放下酒盅,脸上带着几丝寥落,“既然你提起那日的事,阿姐也跟你说句推心置腹的话,我不同意你嫁给崔文恪,并非是阻拦你寻求自己的幸福,而是崔家实在不是什么好去处,阿姐自己受过的苦,不想你再去受一遍。阿爹说过,只要咱们兄妹三个平安顺遂,就是他的圆满,现在阿爹不在了,我不得不为你多打算一些,芳菲,你能明白阿姐的苦心吧?”
“我……明白。”谢芳菲笑得有些假。
“明白就好,我有些头晕,就先回去了,妹妹也早些回去歇了吧。”谢芳华说完站了起来,仿佛为了印证她说的话,起身的时候人忽地趔趄了一下,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谢芳菲见状,心头暗喜,面上却看不出什么,赶在琥珀前头扶住了谢芳华,“咱们姐妹俩好不容易坐到一处说说话,阿姐何必这么着急回去?”说着冲一旁的琥珀道:“你去给阿姐盛碗醒酒汤来,我陪阿姐再坐一会儿。”
昏暗中,谢芳华闭了闭眼,掩下心头的苦涩,笑道:“也是,那我就再陪你坐会儿。”
琥珀接到谢芳华的示意,紧紧抿着唇,出去拿醒酒汤。
一切进展都如自己预想的那般顺利,谢芳菲舒了口气,扶着谢芳华坐下,“以前都是我不对,误会了阿姐,以后咱们兄妹三人和和睦睦,这样阿爹在天有灵,也能安心。”
她嘴里说着话,眼睛不住地往一个方向瞄了又瞄,这时方妈妈从黑暗中走出,欠身道:“二小姐,太太有事找您,这会儿正在院子里等着,您看……”
“哦?”谢芳菲故作意外,稍后略显歉意地冲谢芳华道:“阿娘这会儿找我,定是有什么要紧事,阿姐稍坐,我去去就回。”
谢芳华一手支额,眼睛迷离地看着她,点了点头,“去吧。”
得了她的话,谢芳菲轻轻嗯了一声,脚步轻盈地出了亭子。
谢芳华怔怔地看着很快没入夜色中的谢芳菲,放下一直撑住额头的那只手,坐直了身子,之前的迷离之态尽去。
她给过谢芳菲机会,若是之前她起身要走,谢芳菲不曾拦她,就还算顾念着她们之间的这份姐妹之情,她依旧会像从前那般爱护她,疼惜她,可是谢芳菲到底还是拦了,没人知道被拦住的那一刻,谢芳华的心里有多少悲凉和痛意。
谢芳华沉默地坐着,直到身后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动静,她冷着脸望去,一脸醉态的陈荣从亭外,探出头,露出一个猥琐的笑容,“嘿嘿,表妹,我来了……”
他本在姑母院子里吃酒,下面的丫头给他捎话说谢芳华在园子里等他,陈荣一听这大半夜的,表妹约他前去,哪里还会耽搁,巴巴的跑来一看,果然亭子里就谢芳华一个人,还备着好酒好菜,这不明显是想跟他成就好事?
陈荣色|欲熏心,三步并作两步跨进亭子,只因醉得不轻,上台阶的时候还被绊了一跤,他扶了扶幞头,嘿笑一声,凑近谢芳华,装模作样地拱手一礼,“表妹,表哥这厢有礼了。”
本以为接下来可以亲近佳人,好好温存一番,不料谢芳华就像不认识他似的,尖叫一声,高声叫道:“来人啊!园子里有贼!”
贼?贼在哪?
陈荣左右看了看,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就被人用麻袋兜头罩住,接着就是无数棍棒对着他劈头盖脸的一顿招呼,直打得陈荣惨叫连连,哭爹喊娘。
琥珀挥着手中的棒子,恨恨地往麻袋上面砸,直到麻袋里的人一动不动,一股骚臭的气味隔着麻袋散出来,她才算泄了心中那口恶气,将棒子递给一旁的粗使婆子。
“死了?”谢芳华端坐在亭子里,冷声问道。
“大小姐放心,死不了。”琥珀往麻袋上啐了一口。
谢芳华嗯了一声,陈荣虽坏,但罪不至死,今日给他一个教训让他熄了心思即可。
园子里这番喊打喊杀的动静,自然惊动了一直关注着这边的陈氏母女,陈氏由谢芳菲搀着匆匆赶了过来,“都给我住手!”
粗使婆子们见太太来了,连忙停了手,看守角门的刘婆子上前邀功,“太太,咱们园子里进了贼,差点冲撞大小姐,奴婢们已经将那贼人拿住了!”
陈氏怒不可遏,甩手就给了刘婆子一个耳光,“混账东西,还不快给我将人放出来,这是你们表少爷!”
“表少爷?”刘婆子有些傻眼,唯唯诺诺地准备去解麻袋。
“慢着!”谢芳华站了起来,看向陈氏,一脸冷意,“阿娘连看都不曾看过,为何就说这麻袋里的贼人是表哥?”
陈氏一噎,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难道说,阿娘早就知道表哥进了咱们园子?”谢芳华接着又问。
“胡说…我怎会知道……”陈氏支支吾吾,一脸心虚。
“阿姐误会了,今日表哥来府上做客,这会儿到处找不见人影,阿娘一时心急,才会误认为是表哥进了园子。”谢芳菲适时出声,替陈氏解围。
“对,对,正是如此。”陈氏强装镇定,冲呆站在一旁的粗使婆子们指挥道:“你们还不赶紧把麻袋解开,看看是不是表少爷!”
婆子们看了一眼谢芳华,见她不再阻拦,便大着胆子上前扯开了麻袋。
麻袋一去,陈荣那被打得猪头一般的脸就展现在众人眼前,此刻正闭着双眼躺在地上,人事不知,只那胸膛微微的起伏表明了人还活着。
陈氏嗷的一嗓子,扑了上去,“荣儿,荣儿?”
“真是表哥?”谢芳华走近两步,看起来很是意外的样子,“表哥也真是的,这黑灯瞎火的,悄悄摸进园子,害我吓了一跳,还以为是进了贼,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
“你少在这里假惺惺!要是荣儿有什么好歹,我要你偿命!”陈氏抱着陈荣,瞪着谢芳华,恨得咬牙切齿。
谢芳华眼眶一红,用帕子按了按眼角,“阿娘,我不知道是表哥,谁能想他这会儿会在咱们后院游荡。”
仆妇们见状纷纷替大小姐委屈起来,是啊,纵是表亲,到底也是个外男,这大半夜摸进人家后院,要说没点别的心思,鬼才信呢,太太怎么能不分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