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医们检查过小皇子的尸体，说是自然落胎……”陆晨晨听到自己的嘴里飘出来这一句，声音沙哑迟疑，仿佛自己也知道这句话有问题。
瑞王眼中讥讽之意更深：“整个太医院都保不下一个孩子，若被皇上查出问题，他们一个都脱不了干系，当然要说是自然落胎。”
“你是说……太医们撒谎？”她仍不愿相信。
瑞王的神色淡淡：“倒也谈不上撒谎，求生罢了。”
“小皇子已然夭亡，太医们们即便看出什么，也不会说出来的。不然若是被查出来整间太医院都保不住一个胎儿，他们定然谁也逃不掉。”
“不若将此事揭过，大家都能落一个平安。”
瑞王的话一句又一句传来，声音不高，听在她耳朵里，却像寒冰入骨。
“可是，可是……”陆晨晨张大嘴，半天也说不出一句话。
黑压压的乌云遮住原本就昏暗的月亮，让本就阴翳的宫殿更加黑黝黝一片。
她努力让自己的大脑运转起来：“你……你说的这些，也只是猜测。皇后每天吃的东西，我也有吃……”
“宫中若想要一个孩子，太容易了，不一定非要用毒。”瑞王眼中神色更加阴冷，薄唇上却勾起一丝讽刺的笑意：“偌大的一个皇宫，千百年来，也就攒下这点本事。”
他的话带着无尽凄凉，却又带着深入骨髓的怨毒。
陆晨晨没来由地颤抖起来。
……他也是在这宫中长大的。
她忽然醒悟，这皇宫自始至终都不像自己以为的那般美好。鬼蜮伎俩，腌臜手段，宫中其实一直都不缺，只是以前的自己，不愿意去看罢了。
夜间的冷风仿佛一块巨大的寒冰，冻住了她的呼吸。每一个毛孔，每一根骨头，都冷到麻木。
她的心却渐渐地静下来，像是沉入水中的人放弃了挣扎。
如果还有人能帮她查出这件事情背后的真相，那么一定是他，这个自小在深宫中长大又夺嫡失败的皇子，这个从碧瓦红墙高台金殿中走出来的魔王。
她起身，走到他面前，端端正正地跪下，磕了一个头：“夏宁定要为皇后娘娘讨一个公道，请王爷教我。”
这是她自从认识他以来第一次真心实意地下跪，却是为了学习阴谋。陆晨晨听见自己的心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碎了。
月光下，魔王静静地看了她一会，然后嘴角弯一起个弧度。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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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的天气并不是很冷，但入夜之后还是起了雾。重重寒雾笼罩住宫里的高墙，让人更加看不清前路。
陆晨晨步履沉重，如约再次来到那座荒凉的宫殿中。
她的眼中布满红色的血丝，表情与其说是悲伤，不如说是一种迷茫，一种震惊之后的麻木与迷茫。
墨色衣衫的男子从残破的宫墙后现身。
“如何？”他问。
陆晨晨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走过去坐在昨天的那个青石阶上，声音轻飘飘的：“你猜对了。”她的脸色苍白，透着几近精疲力尽的颓丧。
“是谁？”一身黑衣的大魔王问。
她又露出那种难以置信的表情，半晌之后，才艰难地吐出三个字：“何美人……”
魔王的眉梢抖了抖，没有说话。他并不奇怪，这宫中发生任何事他都不会奇怪。
陆晨晨哑着嗓子，慢慢地把昨夜和今天白日的事情告诉他。
昨夜回到福宁宫之后，她就按照他的吩咐，勒令全宫戒严，并让人封住所有的饮食、汤药、器具、衣物……要求全部留在原地，一概不许动，连当天的泔水桶都不许倒到外面去。
宫人问起，只说这些东西都陪了小皇子多日，要等小皇子葬礼那日，一并烧去。
但说是戒严，却没有增派守卫，只让黎松在暗处盯住。
果然三更时分，看到一个小黑影，从侧门出来，匆匆忙忙往荷花池里扔了一包东西。
黎松过来报她的时候，她的指尖微颤，心头阵阵发冷。
“看清楚了？”
“是，佳燕扔了那东西之后，臣立刻着人捞了上来。幸好她力气不够，扔的不远，被岸边的浮草接住……”
黎松的声音低沉，却像冰冷的针，字字句句戳在她心上。
佳燕是福宁宫的小宫女，负责厨房器物，如果是她有心要谋害皇嗣，确实能办得到。
当即下令，扣住佳燕。
那丫头年纪还小，吓得浑身哆嗦，没问两句就吐了个干净：
她说是有一次撞见何美人宫里的穗玉，正在往皇后的菜里加一种姜黄色的粉末。穗玉说这粉末是一种中药材，清热降火的，她当时没多想，还说自己最近也有些上火，便也讨要了一些来。
但后来皇后落胎，她回想此事，就越想越觉得后怕。
陆晨晨今夜封宫，她惊惧之下，才想到要把那包东西扔出去。
“奴婢……奴婢真的以为那只是清热降火的药材，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姑姑饶命啊……”佳燕不停哭喊，把额头都磕的出了血。
陆晨晨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让人先把她关到柴房——宋辞已经睡了，她不想惊动她。
然后，她亲自去往文惠殿，将此事禀明孟今煜，再和孟今煜一起，连夜赶赴何美人的紫菱轩，提审穗玉。
……
“那种粉末叫做芥香，原本只是普通的药材。用的好，可以补益精血，强骨健肾。但如果……”陆晨晨的声音空洞又沙哑，仿佛在讲一个她自己也不相信的故事。
“太医说，皇后体质本偏燥热，但不算严重，只要按时服用他们开的温补调理药物，自然能保母子平安。可是，如果服用了芥香……”
她停了好一会，才压住心绪，继续往下说。
“这芥香不是毒药，银针试不出来，我也尝不出来。”
“我们对皇后的饮食器具一应小心，每日采购的食材都有备案。只有何美人，她从自己宫里拿来的那些东西，厨具，药材……我们没有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