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是这样。
如果不是,他们相处的时间会更少。她该认清事实的,不要再自怨自艾给族长添麻烦。
火之国的苦夏,虫疫较往年更加厉害,穹叶跟润子向所有家庭分发了除虫药剂,确保起居室内不会出现扰人睡眠的跳蚤、蚁蚊。苦夏的夜,虫鸣被药剂挡在了屋外,空气酷热且凝滞,所有的风都随同水汽被蒸发,一朵云彩都没有的夜空,孤零零的月亮大得像太阳。
实在刺眼。
穹叶移动了贴花木窗的支棍,风从落下的窗扇打向桌前,打来了金平糖的香味,清脆的敲击声弹在了木框上。
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让穹叶动弹不得。
自新年过后七个月,穹叶就没有同柱间私下相处过。
穹叶朝窗外探出身。顶着一轮明月,柱间满是笑意地蹲在窗户下,晒黑的脸颊也被月色映得格外皎洁,弯月状的眼睛里各有一枚小小的月牙。
“……你真的很高兴。”穹叶小声说。
“因为今天是个很好的日子。”柱间眨了眨眼,月空中多了几颗星星,“……很安静、很和平,还能和你说话……很久没有这样的日子了。”
穹叶感到鼻尖酸涩。她伸手够向柱间,摇了摇手掌,打掉了哥哥迎上来的空无一物的手心。
“我已经闻到味道了。糖呢?”
柱间装模作样地吃痛,从铠甲后拎出了一袋包装精整的糖果。鲜艳、通透,泛着水晶光泽的小珊瑚从袋中滚进了穹叶的指尖。
穹叶将它凑近了月光。
和以往融化黏合成一体的金平糖不同,高温的夏夜、人体的热气都被隔绝在了冰凉的怡罗粉外,漂亮的结构存在于糖果的内部和表层。尝试一口,辛辣的姜味揉碎在冰糖的清甜中,中心夹杂薄荷的醒脑气息,细腻的奶味遮盖了苦涩,与其说是哄孩子的糖果,不如说是伪装成糖果的药品。
穹叶无言望向一脸期待的柱间。
“……是不同的。”
“嗯,的确是不同的。”柱间点点头,追问,“你喜欢吗?”
穹叶吞下了第二颗小珊瑚。习惯了口腔内独特的味道后,比起纯粹的甜蜜,五味杂陈的确不同寻常。她恶作剧将糖果吐向柱间厚重的头发,引得后者哇哇大叫。
“你可真记仇,小叶。”柱间满脸无奈地取下粘到后背的糖果,“我就这么做过一次啊。”
“的确只有一次……但你害怕被妈妈知道糖果的事情,偷偷用后院长满绿藻的池水来清洗我的头发。结果我长了满头的虱子,不得不把头发剪短到只有一寸长。而你被父亲罚跪了一晚。”穹叶摸了摸如今冰冷而整齐的长发,“我想事情的严重程度,不会因为次数的多少而有所改变,有的伤害有一次就足够了,哥哥。”
她看了眼手里剩余的金平糖,挤出了虚情假意的微笑。
“这种金平糖不是忍者随便能买到的。拿这么昂贵的东西讨好我……你是来谈论什么事情的,哥哥?又是什么样的事情,是我这样的平民可以派上用场的?”
“小叶……”柱间流露了受伤的神情。穹叶心里升起了隐秘的快意,她还是能够轻易左右柱间的情绪。穹叶仔细记住柱间的每一次皱眉、抿唇、叹息,痛苦在慢慢平复,一种前所未有的决心出现在他闪亮却沉重的眼睛里。
“你说的不错,这不是买来的金平糖……这是斑送给我的伴手礼,他让我亲手转交给你。”
穹叶瞬间捏碎了金平糖。鲜血从她白皙、弱小的手掌里迸发,穹叶愤恨地吓退想要帮忙的柱间,她抓紧自己宽松的和服领口,尝试深呼吸来舒缓急促的咳嗽,疼痛从郁结的胸口逐渐沉入肺部。
“……对方是谁?”
“什么?”
“难道你要告诉我,堂堂族长宇智波斑要亲自同宿敌千手和亲?天下哪有这种愚蠢的好事?”穹叶半咳半笑道,“除了斑,是谁对我们都没有区别,不是吗?说吧,柱间。我未来可怜的丈夫是谁?”
柱间沉郁的模样像极了每个夜晚独自坐在油灯前,对千手事务举棋不定的父亲。他将盔甲内干净的里衣撕成条带状,裹上穹叶已经停止流血的掌心,一声寂静的叹息从族长嘴唇溢出。
“……是宇智波泉奈。”
“……宇智波那边已经接到消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
穹叶不意外看到扉间停止了愤怒和呼吸。但他的脸色如此苍白,痛苦像流水一样淌过他的皱纹,停留在紧合的嘴角。
穹叶不能理解,她感到久违的内疚、更加无法抑制的怒火。
事到如今,还有惺惺作态的必要吗?你为什么……请不要。
穹叶轻轻扳开不再严实的手掌,将蓝色螺旋小袋放进扉间怀中。她给所有认识的人都准备了礼物,当然包括只剩下两人的兄弟。
“穹叶……”当装有金银花和蒲公英的白银色纸袋从礼物袋里被扒出来,扉间像喘不上气一样开口。
“泉奈会杀了你。”
“……是吗?就因为你差点杀了他?”穹叶似笑非笑,“既然你都能杀的了他,宇智波泉奈也没什么好怕的。”
扉间的表情有了一瞬间空白。穹叶知道他在想什么。
“……愚蠢。穹叶,这些年你从未上过战场。你对宇智波又知道些什么?”
你对于我又知道些什么,扉间。
“你要知道的就只有一件事。我不会给他先杀了我的机会。”穹叶摇晃了毫无声响的沉重耳坠,那是和她眼睛同样危险的纹路,更是装有剧毒的容器,“也不会侮辱千手一族的身份。”
她上下打量着扉间还未换下的厚重铠甲,轻蔑地弹去水绿色和服上残留的血尘。
“快去换身衣服吧,扉间哥,明天可是一场硬仗。我们都要以最好的姿态去见见新签下的亲戚,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