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客在吉蒙里处养了俩月的孩子。
少年夜叉实在太过瘦了，头发泛黄，手指干枯，眼睛也无神。
面黄肌瘦说的大抵就是他这副模样。
而他瘦骨嶙峋却又不显得可怕，反倒有种清癯孱弱之美，更惹人怜惜。
这乱世多的是挨饿受冻的人，他的模样总不算太糟。
少年问她：“你对旁人也这么照顾吗？”
他确实好奇，怎么也想不通自己到底是什么地方吸引了她。
美貌？
他没那么自负。
夜叉中多的是美貌少年，为何偏偏是他？
要说她是大善人，救苦救难来的，可她对于别人又不似对他一般上心。
供他饭食，还要教他识文断字。
对于教他认字读书一事，少年最初是拒绝的。
“我不需要学凡人的文字。”
“为什么？”
她对他的排斥并不感到意外。
少年周身气质凛然，他是锋芒毕露、宝蕴含光的兵器。兵者，杀人之器也。
他说：“我只要懂得如何杀人就够了。”
少年的眼神早失去了幼时的天真无邪，尽是嗜血的冰冷。
他的人生早就被改变了。
重重杀业累积，他的每一步都是踏在尸山血海中。
在乱世中立足，他不需要学会旁的，只要会杀人就够了。
沈客将手搭在他头上，轻轻摸了摸，少年的头发柔软蓬松，手感很好。
他没有拍开她的手。
她说：“战争总会结束的。”
混乱中终究会诞生出秩序，这个时代会被终结，总有海清河晏的那天。
“……你该想想自己的去处。”
少年扬起猫儿似的金瞳望向她，眼中是一片懵懂，“那你呢？你不和我在一起吗？”
她不是他的去处吗？
沈客弯了弯眼，调侃道：“原来你还记着你的童养夫身份啊？”
少年顿时羞红了脸，挑高了眉毛，声音也拔高了八度：“才不是！明明是你自己……是你自己说要带着我的！”
她戏谑道：“怎么，你要报恩？”
他偏过头去，耳朵尖通红。
“也……也没什么不可以吧……”
沈客笑了一声。
她的手陡然覆上了少年的手，手心滚烫，将他烫了个激灵。他们挨得极近，他甚至能闻见她身上独属于女子的馨香。
“你做什么！”
奓毛的小鸟儿“啾啾”叫着。
她却抓着他的食指浸在自己酒杯中，然后点在桌面上，借着酒渍一笔一划写了两个字。
“沈、客。”
“我的名字，可要记好了。”
她说：“何必惴惴呢？每个人都是世间独一无二的，你自有你的价值你的好。我是独一无二的沈客，你也是独一无二的小鸟儿。”
“何况，离开我你又不是不能活。你既不攀附我而生，自不必担心失去我而死。所以何必惴惴呢？”
“就把我当做你漫长人生中遇见的一个独一无二的过客吧。”
少年垂眼看着桌面上逐渐干涸的字迹，心中终于安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