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病啊,难治又不难治。”大夫了解完少女情况后说了这么一句话。
那日回去后的第二天,少年便被沈客委托出来寻大夫,与那个拦路小孩的姐姐看病。
那孩子叫乔里,他姐姐叫乔兰。
大夫好找,这病却不好治。有道是“伤筋动骨一百天”,她这骨头折了,要正骨,还得用药,还不能是一日功。每日要烧一锅热水,将药材放进去熬煮一个时辰,使药性全渗进这汤里,腿泡进去的时候才能吸收。
沈客背靠大树好乘凉,药材倒是不缺,但少年得每天来回背大夫去乔里家,烧火熬药所需的柴火也得去拾,总归是桩麻烦事。
他在几条路线上往返了将近半个月,累倒是不累,单纯耗费时间。
只有他一人在外奔波,便不免想她。
想和她一直在一起,哪怕分开片刻也会思念到令他心灼。
处于热恋中的少年是这样的,遑论又是尤其专情的夜叉。
这天他在灶房生火,突然听得外面的乔里惊呼一声:“月亮!月亮出来了!”
此时是白天,还是正午,虽说太阳和月亮一同出现并不是没有可能,但都发生在太阳将落月亮初升的时刻,从来没有在正午一同出现,还是这样突兀的出现。
少年放下手中的柴火快速走出了灶房。
乔里没有看错,天空中真的出现了月亮。
在这大旱的年头,天再生异象,日月凌空。
乔里不由害怕起来:“哥哥,这是又要出什么事了吗?”他的身体甚至开始微微发抖。
少年摇头,将手搭上了他的肩,说了一句算不上安慰的安慰:“不管是什么,我都会保护你们。”
因着这奇观,村中不少人惶恐不安,其中突然有人扬声道:“这是上苍发怒了,祂要惩罚我们!”
数百村民便在空地上跪伏身子,对着上苍苦苦乞求起原谅来。
其实他们能做错什么?
这天这么高,便是他们做错了什么,也冒犯不着高居天穹的日月星辰。
少年怔怔地看着这一幕。
愚昧的,麻木的,苦楚的,那一张张众生的脸。
变化只在顷刻之间,一个呼吸的功夫,风云匝地而来。
那云浓密,乌黑如墨,那风狂啸,拔地而起。一时天昏地暗,飞沙走石,卷起的风沙扑面,几乎让人连眼都睁不开。
天色暗沉了。
要下雨了?
民众们又欢呼起来:“不是惩罚,不是惩罚!是老天爷开恩,老天爷开恩,要下雨了!”
时隔两年的第一场雨!
像是回应民众的呼声一般,天空的云层中响起一声嘹亮惊雷,同时伴随着一道划破天际的刺眼闪电。
确实是要下雨了。
大夫从屋中走了出来。他花白胡子,一身洗旧发白的衣衫,脚下是一双草鞋。
他叹了口气,那一脸褶子鲜活的动了起来:“总算是要下雨了。两年啊!”
轰隆隆。
又是几声雷响。
这雨并不吊人胃口,说下就下,而且不吝啬,下的尤其大方,雨幕厚重,干了两年的土地转眼就被润湿。
没有一个人进屋躲雨。
雨水顺着少年的发线滑落,从他眼睫上,鼻尖上滴落。他抬起手,看掌中聚集起的水洼。
好大的一场雨。
这一场雨下来,虽然不能立时改变什么,但到底百姓是有了活路了。
少年的脑海中骤然想起了什么。
这真的是毫无根由的一场雨吗?
半个月前,沈客是不是对乔里说过会送他一份大礼?少年本以为这份大礼就是替他治好他姐姐的腿,可真的是这样吗?
少年不在的这些天,她到底都在忙些什么,做些什么?
他无端的嗅出了这雨中含着的血腥气。
他的心中惶恐起来,直觉告诉他,出事了,沈客一定有什么瞒着他,而且那件事情还不小。他甚至来不及同他们告辞,来不及等到送大夫回去,便径直赶回了沈客住处。
他们两人共同的居所。
他的猜想被事实佐证了,沈客并不在家。
她去了哪里?
她在哪里?
她到底做了什么?
少年心中又惊又急。
他在雨中一路疾驰,口中不停地叫着她的名字。
“阿客——”
“沈客——”
“沈客!”
不知是雏鸟失了庇护在寻找自己的监护人,还是失偶雄鸟在声嘶力竭的呼唤伴侣。
最后他在一处祭台上找到了她。
女子冠带整齐的坐在祭台石阶最高一层,右手拄着剑,浑身淋得湿透,握剑的手瓷白如玉,青筋挣起。
她面上是一副静谧的笑,眉目恬然,仿佛是完成了自己的使命一般,在天地间孤独的坐成一尊石像。
??如琢如磨的一个玉人。
“沈客!”
少年见此心神俱碎,他身形一闪,赶到她身旁的第一件事就是颤抖地伸手去探她的鼻息。
还有呼吸,人还在。
沈客掀了掀眼帘,漫不经心朝他笑道:“担心什么,我还没到那一步。”
“没到那一步?”
金瞳的夜叉怒火勃发,高声呵斥她道:“悖逆天时,扭转天象是你一个凡人能做的?万事万物皆有法度,都有自己运行的规则,我们只能‘借’而不能‘变’,凡是改变都需付出相应的代价!”
“沈客,你到底做了什么,到底付出了什么,才下了这一场雨?!”
她到底做了什么,才会在二十如许的年纪,一头青丝花白如迟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