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行之际,归终捉了一束光,为她锻了一柄剑。
光者,无形无体,是以归终将那件神兵摆放在她面前时,她的面前空无一物。
沈客眉头一跳:“你这是,送我一片空气?”
归终说:“不,是一柄剑,你须自己去感受它。如果它愿奉你为主,自会现形。”
沈客便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空白,盯了半刻钟,盯得眼都酸了却依然没能看出端倪。
她抬手揉了揉眉心,无奈叹道:“无形的事物如何才能感受?”
归终便笑了。这白莲一般的素馨美人笑起来清新淡雅,是沁人心脾的美。
“人有五感,不止有目,若执着于用眼去看,便会蒙蔽其他的感官。”
沈客若有所悟。
她依言闭上双眼,开始调动其他感官去感知。
风声。
有风破刃之声。
无形无貌的剑身之上淌起流风之声,白刃割开风团,发出清澈铮鸣,回应着她心中的呼唤。
与此同时,剑的雏形逐渐在她心中浮现,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清晰,直到连剑身上每一道反光都一览无遗。
感受到了!
她猛地睁眼,直直探手过去,一把握住了剑柄!
只听“铮”的一声,这把无形之剑终于现出了它的身形。
剑身细长流畅,明白如鉴,一点剑尖如雪,寒芒攒于其上,收束住锐气。
一把小巧玲珑的貌美神兵。
她问归终:“这剑可有名字?”
“既是你的剑,自当由你为它赐名。”
沈客眉眼含笑地用指甲盖弹了剑身一记:“含锋芒而不露,视不可见,运之不知其所触,泯然无际,经物而物不觉,不如,就叫它‘含光’吧。”
这把剑,归终赠予她的本意是欲令她用以防身,但如沈客这样孱弱的人子,在这个妖物横行、魔神当道的世间,便是握有神兵也是无济于事。
恐怕她刚反应过来抬手去挡,对方就已将她性命结果了。
所以这把剑至今未曾饮过鲜血。
但便是不作兵器用,剑亦自有用途。
它可作礼器。
沈客手握含光,在高大开阔祭台上独自行着祭仪。
这是一场无人见证,无人知晓,更无人感激的献祭。
她步罡踏斗,手中之剑指天点地,香炉之烟冉冉而上,直达天听。
俄顷风定云墨色。
“三十年寿命,他们真值得你如此牺牲?”少女的脸隐在黄昏的暗昧中,敛起了所有情感的语气令人琢磨不定,平日里的讥讽嘲弄一时消失殆尽。
值得或不值得其实哪有那么容易界定的,沈客做这件事之前未曾考虑过这些。
“你就如此爱世人,爱这个世间?”
她的脸压在绣了鸾凤和鸣的枕巾上,一头白发铺散满床,那一双愈加黯淡的灰眸视线越过床边的少女投向了窗外。
滴水檐下,少年夜叉抱臂倚靠着窗棂,仅露出半张棱角分明的侧脸,他垂着眼帘,浓密纤长的眼睫在脸上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晚风轻柔,拂动他的鬓发,那一绺墨绿长发在空中无所依归地飘荡着。
她不由哂笑,人虚弱的时候总不免现出自己的脆弱,于是平日里被她掩藏得极好的情绪第一次袒露在人前。令人惊觉的是,那竟是一种近乎冷漠的冷淡:“爱?不,我从不爱那些。”
她并不爱人。
她就是人,最是见惯人类,人有什么好爱的?
她所钟爱的,所倾心的,不过只一人而已。
可终究还是辜负了。
吉蒙里一分不错地端详她的神情,抽丝剥茧地分析。
她分明是在逼她。
魔神权能庇护一方百姓完全绰绰有余,吉蒙里放任灾情不管只是因为她无所谓。
凡人的生死与她何干?
但这红衣的少女最终还是对她低头,郑重许下了魔神的诺言:“既然你想,那我便做个爱民的明君。”
少年闻言骤然抬头。
“吉蒙里,你在‘偏心’我。”
“那又如何?”
“我说过,偏心有弊无利。总有一天,你会被这份‘偏心’害死的。”
少女忽地笑了。
??这天生地养的魔神有着无人可匹敌的美貌,远山眉,横波目,一笑春生。
她抬手捉住她枯瘦的指尖,俯身在她嶙峋支离的手背上印上一个轻柔至极的吻,虔诚如信徒参拜自己信奉的神明。
少女空灵的嗓音在室内响起。
她说,“甘之如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