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澈捂着透风的右臂,愤愤地从地上爬起来。
“对对对不起,我、我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气。”元澄攥着手里的袖子,又从兜里摸出一根针,小跑两步上前,“我给你缝上。”
一边缝,她一边用余光打量着周围——昏暗一片。
三人应该是落在了火系秘境里,可四周寥寥无物,独有弯月高悬,月光透过浓墨似的夜,流水一样淌在衣袖上,衣袖随着针线而上下摆动着,汇作一道寒光彩卷。
脚下是檀木铺的地板,头上却挂有银月,火系秘境究竟是什么样子的?
“好啦!完好如初,一点也看不出来。”三两下缝好后,元澄咬断细线,满意地拍拍手。
封澈虽是一脸嫌弃,但身子却站稳不动,任由元澄鼓捣。
他垂眸去看,那半截衣袖像是垂檐下挂的一颗风铃,被风拂过,溜溜地晃着。
晃呀晃,就将四周晃出了一片火海。
刹那之间,檀木地板周围燃起了熊熊大火,空气被席卷得炽热无比,火光冲天,将这片秘境照得凄凄艳艳。
奇怪的是,檀木却没有烧起来。
且火势虽然猛烈,但未起半抹黑烟。
“异火,大家小心。”霍栖左手捏诀,右手挥鞭,嘱咐道。
三人背对而站,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此时,从黑暗里走出一位太清宗弟子。
“澈哥,你怎么又——”太清弟子打着哈欠,在见到封澈时瞬间瞪大了双眼。
“严泰你来得正好,给我们解释一下这个火系秘境。”封澈打断了严泰的话。
严泰神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慢悠悠地伸了个懒腰,“你们别怕,这些火是假的。”
“假、假的?”霍栖似乎被呛到了,有些不可置信地说。
“是啊。”严泰点点头,接着按下了檀木地板上一个巴掌大小的机关。
四周的黑暗竟如瀑布般流动起来,火焰悄然熄灭,在巨大的机关转动声下,几人面前的景象开始飞速重叠,像被烈风吹起的话本,书页翻飞,只留下水中捞月般的残影。
月是真的、火是假的。
他们正站在一个搭好的戏台之上。
台上牌匾刻着三个字:笑吟泪,而台下空无一人,这出戏与夜风相伴,献与孤月。
“这是,要唱戏?”元澄手足无措地在台上来回走了几圈。
“差不多吧。”严泰又打了个哈欠,看起来是真的很困,他指着三人面前的石台,“只要能流下眼泪,就算过关。”
封澈的目光瞬即落在了元澄身上,仿佛在说:这你在行。
元澄登时觉得又好气又好笑。
另一边,严泰打了个响指,黑夜里应声涌起几簇火焰。
这个严泰怎么那么像秘境的执掌者啊...元澄在心里默默嘀咕。
“这些火是真的,哭不出来,就要被烧咯!”严泰说得一脸轻松,仿佛自己根本不用通过这关秘境似的。
“这些火是....”元澄指了指远处,又指了指严泰。
严泰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连忙摇头,解释道:“按下机关,便会出现这些火焰,我只是掐了个时间,这跟我可没一点关系,你别误会!”
“你既然对火系秘境这么熟悉了,怎么还呆在这啊?”元澄狐疑地问。
听了这话,严泰脸一黑,将袖子捞起,露出被烫得红肿如萝卜似的手臂,“我为什么还在这?当然是因为哭不出来啊!”
“我这里有一些止痛、消炎的药膏,你且拿去涂些,不要留了疤。”许久没说话的霍栖突然丢给严泰一个小瓷瓶。
“多谢!”严泰嘿嘿一笑,接过瓷瓶,“这样吧,我先给你们打个样,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哭不出来,可就惨了。”
他撇撇嘴,朝着石台走去。
石台约四尺高,正正方方,上面摆着一颗剔透玉石。
严泰将手覆在玉石上的同时,四周景象又开始变换。
最后化成了一个古朴的小村子。
朝阳初升,每家每户的屋顶上都飘起缕缕炊烟,它们聚在一起,是一张笼罩在镇上的网,元澄吸吸鼻子,仿佛真得能闻到栗子粥的香味。
待炊烟散去,三三两两的居民推门而出,走在街上,那张悬于空中的网又变成一根系在人与人之间的绳。
渐渐地,其他人影散去,景象前只留下一老一少。
两人一路缘溪而下,选了个适合钓鱼的空地,老者将鱼篓搁在地上,席地而坐,手握鱼竿,乐呵呵地看着一旁小男孩扑蝶采花。
须臾,老者用力一提,肥鱼咬钩,扑腾着身体被丢进了鱼篓里。
从清晨坐到正午,两人一起,看旭日东升,瞧晴空万里。
这是严泰的记忆。
“这么开心的回忆,它竟然让我哭?!我做不到。”严泰将手收回,景象随之闪烁,融入夜色。
一炷香的时间过去了四分之一,火苗果然迫近了些。
“下一个谁去?”严泰离开石台,手里还端着个琉璃盅。
“我来吧。”
说话的是霍栖。
霍栖快步向前,将手放在了玉石上。
火焰吞噬着空气,四周景象变得寂寥起来。
鸟鸣掠过,他们眼前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竹林,与血竹林很像。
怪不得霍栖师兄会在血竹林被困,原是想到了以前。
沿着泥泞小道向竹林深处望去,便能看见个一身柳绿的小男孩。男孩站在石桌前,正挑拣着桑皮纸里的药材。
天空淅淅沥沥地飘下细雨,滴滴答答地打在青石桌案上,小男孩立刻将药材揣在怀里,朝屋内跑去。
倏尔,雨哗啦啦地泼下,小男孩衣衫湿透,却仍然紧紧搂着怀里的药材。
木屋内,一个身着素衣的女人正蹲在炉前熬着药,她双眼覆着一条白布,神情淡淡,听到孩子的跑步声,她急忙放下手中的小团扇,扶着药柜站了起来,细心地为小男孩擦拭着身上的雨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