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刘育昌悄悄松了一口气,赶忙上前扶起这位太女。风继踉跄着起身,行了一礼后离殿,径直走到紫宸殿前的空地,直直跪下。
她的侍从未得皇命,不敢跟随在旁,眼看着风继一个人跪在宫砖之上,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急忙地遣了人往栖梧宫报信去了。
这边皇夫正在教风临辨识香料,一大一小正融洽,却听得宫外来人急报信,说太女被罚,二人一时间都是一愣。
那风继平日最稳重得体,两人心中不大相信她会被责罚,然而看那宫人慌张模样却不疑有他,父女二人这才焦急起来。
皇夫赶紧唤来那传信的东宫内侍,询问道:“好端端的怎会如此?可知陛下因何动怒?”
那小内侍低头回道:“回皇夫殿下的话,奴未入殿侍奉,不知缘由。御前的人口风也异常紧,半个眼神也不敢给,可知陛下动了大怒了。”
一听武皇动了大怒,皇夫不由得心一沉。他没有急着赶往北皇城,冲那传话的小内侍挥了下手,道:“吾知道了,你且随文雁退下。”尔后坐下来,细细思索。
风临上前轻声问:“父亲,要去紫宸殿吗?”
皇夫微微摇头,紧锁眉头说:“不想清楚陛下为何动怒,去了也是火上浇油。”
风临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坐回椅上默不作声,时不时打量一眼皇夫。
皇夫皱眉道:“你姐姐那样的性子,究竟会在什么事上惹得龙颜大怒呢?方才册为东宫,近来又无大错,照理说……”
忽然他似想到了什么,话音一顿,扭头问起风临:“临儿,你如实告诉我,你姐姐近来可有提及婚配一事?”
风临摇头道:“未曾,长姐从来不同我讲这些,她也不是个重男色的人。”
皇夫沉默了一会儿,道:“这也不敢作保,那孩子有的时候太执着于德行的清正,若真心中有了在意的,绝不肯另娶他人的。再者眼下也只有议婚之事能使她们母女有分歧,细算算陛下前些时候曾召见荣国老,私下也曾与我提过此事,大约就是了。”
听他说完,风临似乎冷不丁想到了什么,也皱起了眉。皇夫低头坐在一旁,心道:若真为此事有了分歧,何以生如此大气?莫非继儿心仪之人有什么不妥?
细想想,皇夫心中有几分不好的猜想,唤了人进来,亲挑了碟子点心配了茶,命人送到御前去。随后他便坐在房中,不发一言地等。
不久后宫人回来,将食盒捧与皇夫查看,皇夫退了众仆,自己掀开食盒一看,脸色陡然凝重,忍不住重叹一口气。
风临连忙蹦下椅子跑去,踮脚一瞧,仰头道:“父亲叹什么气?这不都吃得干干净净?”
皇夫苦笑一声,放下盒盖道:“这糕点极甜,送前又特意在底部浸了蜜,她一向不喜甜,怎能吃完这样腻的东西?”
风临疑惑道:“这又能说明什么呢?许是母皇不舍得辜负您的心意,都吃了。”
皇夫闻言摇头笑道:“平日里她从不在这些小事上假装,若是突然方方面面都圆滑了,便是有事了。”
风临道:“您会不会想多了?”
“侍君无小事。”皇夫低着头看着那空空的食盒,长长的眼睫如一把羽扇遮住了他眼底的情绪。末了,他低头道:“来人,备笔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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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隐隐沉了下来,一阵阵寒风穿过北皇城,带着一股潮湿的冷意拂过宫砖。
紫宸殿前空旷的地上,一个瘦削的身影艰难地跪在那,被风吹得摇摆,远看活像一粒米,被谁随手撒在了那里,透着一股可怜劲儿。
殿外的梁少监站在廊下看着太女,心中也很为难。照常他早早便送上软垫披风,可今时龙颜震怒,刘监都大气不敢出,他一个小小的少监更不敢做多余的事,只好微微垂下眼,胆战心惊地留意身后殿中动静。
远远的宫道之上隐约现出几展绣幡,梁少监立马抬头细望,一见是皇夫仪仗心中立刻咯噔一下,连忙冲身边几位内侍警醒了个眼神。待到皇夫下辇近殿前来,一众内侍立刻行礼问安,心中都是紧张非常。
皇夫轻声道:“梁少监,劳你通传下。”
梁少监硬着头皮回话:“回殿下,非奴不传,实是陛下有旨,今日不见人。”
此话何意皇夫如何不明?只是他并未有退意。他神色平静,微微侧首,遥遥望了一眼跪在宫前的女儿,而后回首对梁少监道:“陛下若不见,吾便在这里等。”
说罢皇夫便不再多言,只微微垂眸站在殿前。
即便被拒之门外,皇夫也没有流露出一点难堪,他本就体态欣长,加之春颜玉容,站在那儿无端生出一份沉静气度,如画可观。
梁少监虽同是男人,也不禁暗暗感叹其风仪,复垂首行礼退回殿中禀告。
皇夫在殿门外站了许久,梁少监才启门唤道:“皇夫殿下,请入殿面君。”
一路转至内殿,武皇坐于桌前,看也没看来者,只一味地疾书,敷衍似地开口:“何事?”
皇夫道:“陛下圣意,臣本不该冒问,然继儿终究为臣骨肉,今受责罚,臣为其父不能视若无睹,故斗胆搅扰陛下,问问继儿因何受罚?”
武皇低头边写边说:“女儿大了,愈发出息了,同朕讨姻缘呢。”
皇夫心一沉,又道:“姻亲当从父母之命,继儿是有些任性了,但她正值妙龄,一时对爱情有所向往也是人之常情,还望陛下念其年少,此次从宽,容臣领回管教。”
“当真能管教好?只怕聪慧如皇夫,也不可使磐石转圜。”
皇夫闻言微微垂首,沉默不语。
武皇瞟了他一眼,笑道:“皇夫竟不好奇何人迷得太女如此?”
皇夫只好问道:“敢问是何人?”
武皇的目光重新移回桌上,轻描淡写道:“是你外甥。”
皇夫面色凝重,低声说:“臣有罪。”
武皇微笑道:“你何罪之有?朕娶了子家儿郎,太女亦娶子家儿郎,来日临儿再相中一位子家人,三缔姻亲,他日必为佳话,岂不好事一桩?既是好事,何谈有罪?
这话怪到了极点,近乎将疑心挑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