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凤鸾宫,以极为恼怒的声音冲着远处华宫廊下的那人吼道:“又是这样?!又是这一套!!”
皇夫闻声回望,一张脸已是苍白无颜色,额前的冷汗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看上去极为辛苦。他见到风临走来,一双秀丽的双目猛地睁圆,惊讶不已。
熟悉的香烟,熟悉的宫殿,熟悉的背影,和五年一模一样。
风临的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她一把推开寒江阻拦的手,径直朝皇太夫走去,面上表情是不加掩饰的愤怒和厌恶:“你到底要几次才肯罢休?!到底要退让到什么地步你才能说一句好?!到底要我父亲怎样做你才能把他当做人看?!”
廊下皇太夫眼睛瞪得极大,拍椅而起,怒喝:“狂悖小儿,安敢如此!”
皇夫的双膝因久跪无法站起,只能以扑的形式抓住了风临的衣角,虚弱道:“临儿你做什么……”
被他一拽,风临停下了脚步,赶忙丢下拐半跪到地上,伸手扶起皇夫,见他憔悴面容,风临眼中涌上泪意,抬起手用衣袖去擦拭他额前的冷汗,颤抖着声音说:“父亲……我气不过……”
皇夫摇了摇头,道:“不要让你母皇难做。”
风临道:“我不明白……”
皇夫哑着嗓子道:“你母皇在朝中压制得艰难,你若闹了,白白给他们递话柄,岂不遂他们意?我只忍一忍,不妨什么,听话……回宫去吧。”
风临道:“我不回!再不信你的话!他们说我便说,我不在乎。跟我回去,我不许你再待在这!”
皇太夫气得在阶上来回踱步,叉腰道:“好哇好哇,好个忤逆不孝的东西!当着六宫的面对长辈喝责训斥,你好大的本事啊!来人!来人!给我将这个目无尊长的混账羔子拖出去,痛打一通!”
风临道:“谁敢动我!”
一时四下颇多忌讳,竟无人上前。
见女儿始终针锋相对,皇夫修长的手指攥紧风临的衣袖,话音之中竟有一丝哀求之意:“临儿,回去吧……这祈福一事本就是传统,父亲身为正夫应当如此,皇太夫此事占了礼法,闹也无用。回吧……再这样下去,陛下醒来会怪我……”
听到最后一句话,一滴泪珠从风临眼中滚落,她眼眶蓄满了泪,极力忍耐着翻涌的泪意,颤着嘴唇想说什么,却不知说什么好。
“孽障!还不滚出去!”
皇太夫恼怒极了,抬手把佛珠朝风临甩去,那碧色的玉珠砸向风临脑门,一声闷响后便噼里啪啦滚落一地,其中一颗滚到了宫门边。
皇夫微怒,自进凤鸾宫起第一次冲撞皇太夫:“您这是做什么!”
皇太夫还未及开口,便听风临恼道:“今日你便打死我我也绝不顺你的意!”
皇太夫道:“孽障!!你们这起子蠢物愣着做什么,快快将她拖出去!”
四下人为难,犹豫着上前,却不敢动手。两下僵持之际,忽听墙外传来一阵匆忙步伐,不一会儿两列重甲亲卫挂刀奔入庭中,随即几十个宫仆小跑着进入凤鸾宫分两列而站,隔出一条路来,青松领着宝葫等一众侍女跟随其后,持灯照路。
众人皆惊而回望。
风继着一身金袍踏入宫门,面若冰霜,冷眼环顾一周,对着满院人低吼道:“看什么?!都跪下!”
太女平日里虽和善,但到底是参政多年的人,自有一番威严。宫中尽知她为人和风细雨,办事却雷厉风行,绝不可开罪,故而对她的呵斥大多不敢言语,只一个个跪地行礼,不敢直视。唯有那三位位分高的,还拿眼角余稍瞥着。
风临回头看向姐姐,眼里蓄着的泪水,登时决堤而出,唤了声:“长姐……”
只见风继沉着脸来到二人身边,一双手扶起皇夫,道:“父亲小心。”
皇夫艰难起身,扶着她的手道:“你怎来了,那边如何安置?”
风继沉声道:“那边丢一晚无妨,你们有事我必得回来。”
皇夫道:“是我拖累了你。”
风继面露悲意,连忙道:“父亲切莫说这样的话,分明是我拖累了你……”
见风继自如凤鸾宫起便没有理会自己,皇太夫怒极恼极,冷笑道:“太女殿下而今位居东宫,位高权重,当真是不把本宫放在眼中了!好哇好哇……你们好一对目无尊长的狂悖东西!”
“皇祖父说话要三思!”风继一反常态,冷着脸对上他的话锋,“您身为天子之父,当以身为天下男子表率,须得谨言慎行,德喻四方,一言一行,都要思及礼王才是!”
似蛇遭打七寸,皇太夫猛地噎住。
风继与他隔阶相视,一高一低,一尊一贵,针锋相对。二人的眼神在沉默中数次交锋。
终究是皇太夫先移了目光,他被气得满面通红,咬牙切齿道:“太女殿下,你们栖梧宫真是好大的规矩,然而你纵然入主东宫,也不能视礼法为无物。今夜所作所为,本宫悉数记下,待明日晓天一亮,忤逆与否朝臣自有辩论,届时希望你莫要后悔。”
风继盯着他,俯身一礼:“孤静候破晓。恭送皇太夫。”
“哼!”皇太夫拂袖而去,一干人等随她浩荡地出了凤鸾宫。
风临此时方觉脚上剧痛,不由得坐倒在地上。
待人送走父亲与妹妹后,风继面色平静地撩起衣摆,跪在了方才皇夫跪的地方,背对着众人,道:“皇夫不适,不得不归宫休养,孤身代皇夫继行祈礼,思及夜深劳累,特许众各自归宫,恕之无罪。”
“现在,都滚。”
众人不敢多言,皆从地上起身,悄声离去。
华殿之内,武皇隔着窗纸静观,不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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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栖梧宫,当夜风临便发起了烧。
她烧得厉害,叫也不醒,嘴里时不时呢喃几句怪话:“不行……不能再跪了……不能了……”
皇夫坐在她床榻前,心痛不已。
一旁的文雁同内侍们给皇夫的膝盖上药,见腿上已跪得一片乌青,不由得着急说:“殿下本就有旧伤,又经这一折腾,哪里受得住。”
皇夫却不理会自己,只焦急地问:“御医到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