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子敏文、裴怀南、闻人言卿三人悄悄去宁府拜访,还未及敲门,府门便打开了。里头探出个人,正是宁歆。
裴怀南的嘴张了又闭,终是没能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攥着拳头别过了头。
宁歆两眼血红,一瞧便知痛哭过,往日的精气神全不见,只余一幅颓丧脸庞,沉默地看着裴怀南。
子敏文上前一步,艰难安慰道:“二娘,节哀……”
宁歆看向她,红着眼道:“也只有节哀了。”
子敏文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再接。
一阵沉默后,闻人言卿上前两步,将身上一包裹递与她,小声道:“二姑娘……我们一块凑了这些银两,还望你不要嫌弃。我们知道你们府里不缺,但这是表我们的心意,好歹我们与她相识一场,总要尽尽心……”
宁歆红着眼看着她递来的包裹,一股酸涩泪意涌来。她仰起头,抬手迅速地拭了下眼,颤声道:“多谢,但不必了。……闻人小姐,我大姐在牢里时看了你写的那篇《悼贤赋》……她痛哭流涕,说你写的很好,托我谢谢你。”
闻人言卿深吸一口冷气,本就红肿的眼又涌上泪,一时间踉跄,险从阶上跌下去。幸而有子敏文扶住她,方才站稳。
她略稳身形,颤抖着嘴唇道:“是么……能得少将军赞誉,实是此文之荣。”
宁歆抬手抹掉眼泪,问:“你们来是瞧我母亲的吗?她现在起不来,你们如果不介意,就进来吧。”
三人没有推辞,一道进了府内。府内气氛萧索,让人备觉压抑。
宁将军与其夫皆病倒,勉强撑起精神见人,说话也很费力。几人表了安慰之情,又惹得将军一通伤心,都觉得过意不去,不多时便退了出来。
出府的路上,三人几经犹豫,终还是问出了那个问题,裴怀南道:“二娘,阿韺的尸身……”
宁歆在前头停下了脚步,背对着三人,闷声道:“还在天牢。”
裴怀南道:“什么?!她们竟还未归还?”
宁歆道:“过几日便还了吧。”
裴怀南道:“唉!阿韺……糊涂啊……糊涂啊!怎就在牢中……”
宁歆沉默了一会儿,道:“大姐是个武将,断了右腿,心里已没了指望,太女又死了,选择自戕也不意外。”
“你这是什么话……”裴怀南一时恼,想上前,却被子敏文拉住了。
宁歆背对众人,似乎叹了口气,而后转过身来,忽郑重地对三人行了个礼。
三人都不解,问:“快起来,这是何意?”
宁歆道:“几位对家姐的情谊,宁歆感激不尽,到死也不会忘记。宁歆知道,眼下宁家尴尬,叫几位姐姐避还来不及,更不用说求事。可宁歆还想任性最后一次……”
“我眼下是难入宫了,只求几位姐姐发发好心,谁带我入宫一趟,我想见殿下一面。再不见,我怕日后就没有机会了……”
子敏文连忙上前扶她道:“这叫什么话!说得这样丧气,呸呸呸!不就是想进宫么?明日我就带你去。”
宁歆沉默地直起身,并没有对自己的话做解释,只道了声:“多谢。”
二人身后的裴怀南与闻人言卿对视一瞬,不约而同叹气。
待三人出府后,裴怀南拽住了闻人言卿,问:“我听闻你递了辞呈,还同家里吵了一架?你本不是这样的人,为什么突然闹起来……你作何打算?”
闻人言卿回身看她,淡淡道:“不做京官了。”
“不做京官了?什么意思?你要出华京?”子敏文在一旁惊道。
闻人言卿垂眸看了眼她拽自己的手,长睫掩下了哀戚,复抬眼望向二人,抽回自己的衣袖,道:“对。”
可裴怀南没有撒手的意思,抬手又拉住她,追问道:“不在京中,你要去哪里?”
闻人言卿道:“我有我的事。与你不相干。”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了,饶是一旁的子敏文也脸色一变。可裴怀南不怒,只用沉沉的目光盯着她道:“去哪?你不说,我不会放你走。”
闻人言卿皱眉低眸,看着紧紧攥着自己衣袖的手,静立片刻,忽然从头上拔下竹簪。
子敏文急道:“望归!”
这呼喊没能阻止她的动作,只听刺啦一声,一截白袖脱落。
闻人言卿手握竹簪,平静地看向惊愕的裴怀南,道:“你既纠缠,那便割袖断义,此后我与你不相干。”
说罢她抬手一挥,转身大步离去。
裴怀南错愕盯着手中残布,难以置信,可这残布偏偏就攥在她手中,她由悲生怒,登时恼攥着断袖追过去,咬牙道:“你这厮……站住,站住!混账!你只当瞒着我我就猜不出了么?你是不是要去吴城!”
身影渐远,丢下两个字,“不是。”
手紧紧攥着那截袖,裴怀南又悲又恼,一时气得头发晕,忍不住指着她的背影吼道:“你最好不是同我胡扯!哈,还把这破东西塞给我……你当割块破布就一了百了了?做梦!最好不要叫我知道你去找死,不然我捆也将你捆回来!”
远处的身影一顿,忽抛下一句戏谑的话:“裴小姐即将归乡,也有空管我的事么?”
“你……!”裴怀南猛地被噎住,却是一句话也接不上,只得看着那瘦弱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子敏文上前拍了拍她的肩膀,摇头劝道:“唉……各人有各人的路。走吧。”
各有各的路吗……什么路?便就此分道而行了么?
从前那般要好的几个人,怎么忽地就散了?
裴怀南低头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残袖,红了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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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敏文虽无文采,办事的效率却高,回到家中立时遣人走门路,递了拜帖给皇夫。次日下午便遣车去接了宁歆,二人一道入了皇城。
还是从前一样的红墙金瓦,分毫未改,却不知为何多些凄哀。宁歆一身白素,仰头望着这眼熟的宫宇,心中只觉悲凉。
走了许久,终于到了栖梧宫。
宫中处处挂白,还未褪浓悲,来访的二人有些犹豫,站在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