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都是他殿下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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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宅,地下室。
慕归雨正坐在椅上,看着本琵琶曲谱。她对面的裴自清抱着琵琶,满脸不悦,手指却飞速地拨动。
“又错了。”慕归雨眼也不抬,微笑着说道。
“够了!这都第八遍了!”裴自清恼怒地摁停了颤弦,“你成天把我关在这练这些破曲,你到底要干嘛?我都答应给你做事了,还把我关在这,到底什么时候放我出去!”
慕归雨抬指翻了一页,微笑道:“现在放你,你必定往定安王府跑。那就坏事了。”
裴自清道:“我肯定不去,我向你保证!”
慕归雨道:“呵呵。”
裴自清气急败坏,愤怒地狂扫弦。
地上传来一阵响动,一个侍女走下来,对着慕归雨耳语了几句,慕归雨的微笑凝固了一瞬,放下了曲谱,起身道:“今日便到这。”
待她出了地下室后,一路走过曲折的回廊,最终停在了一间无灯的柴房。
门口的仆从打开了门,慕归雨轻步入内,微愣,随即笑道:“还真是啊。”
白青季那张满是伤痕的脸上没什么表情,她也没有多话,只将自己的令牌递与慕归雨。
慕归雨接过令牌,目光微冷,抬眼看她,道:“为什么不是殿下的令牌,出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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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歆蒙着脸,沉默地守在映辉殿门外。
比起受惊狂呕的寒江相比,宁歆实在是安静的过分。这并非是她冷血,只因这些年她跟着风临在战场见得太多了,对血有些麻木。
光是风临满身血的回来便不止一次。而她自己,也不止一次这样回来。
只是有时身上沾的是别人的血,有时是自己的。
死里逃生多了,悲痛被拉扯得有些迟钝,掉不出眼泪。可若此刻宁歆有镜子,肯摘下面罩看一看的话,她就会发现,自己的表情比哭还难看。
站的久了,难免思绪飘浮。眼前黑漆漆的没什么好看,思绪难免就落在自己身上。
她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华京的风清冽,闻者叫人舒心,不像北域的风,刀刮一般的割面。
当初她与家人一同在冬天的北域流放时,最讨厌的便是刮风的天气。冬日里的风冰得要命,只一下便刺到骨头里。
在宁歆还是宁二小姐的最后一日,她去牢中探望了自己的大姐。她的大姐是少将军,是她从小又敬又怕的人。
每次只要她犯了错,任她跑了多远,大姐总能把她追回来,再狠狠教训一番。
打记事起,宁歆从来没有跑过大姐。
而牢里的大姐裤管空荡荡,连站起来都费劲。
大姐没有怪任何人,只是说自己无能,自己不忠,自己是个废人,自己不该回来。
她泪流满面,看着大姐仅剩的半截左腿,跪在地上谢天谢地,谢还能留姐姐一命。
可大姐好像并不这样想。这条来之不易的命,被她自己亲手终结了。
那天走时,宁歆把一步拆成了两半,短短一条走廊,她走了两刻也没走完。
她回头看着身穿囚服的少将军,高声道:“大姐,我上个月把李大人家的小姐揍了,我主动坦白,你出来以后不要揍我啊!”
大姐倚墙而坐,对着她露出了大大的笑容。
少将军一直都是这样笑的,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两排明晃晃的牙齿。
她说:“你放心吧,我打不动你啦。”
宁歆看着她道:“如果你还是想收拾我,我可以不跑的。”
大姐笑了笑,没有回答,直到宁歆的身影渐远,她忽然喊道:“不要再惹祸啦,以后你就是家里的大孩子了,要有大孩子的样子!”
宁歆点点头,扯着嗓子喊:“知道了!你在这照顾好自己,过几日我给你带烧鸡吃!”
少将军露出雪白的牙齿笑着,没有回答她。
再相见来得极快,第二日宁歆便又见到了大姐。看着那泛红的白布,她有些发愣。
她还没来得及去买烧鸡。
狱里的人说少将军昨晚忽然坐得笔直,用手把散乱的发髻理了又理。她认认真真吃完了干巴巴的牢饭,把碗筷摆的整整齐齐。于夜深人静时,用一把小刀割断了自己的喉咙。
宁歆看到了那把小刀,不过手指大小,这把小刀大姐总是放在腰间的小口袋里,有时她上山游玩想吃果子了,大姐就会掏出这把小小的刀给她切果子。
这么小的刀,割果皮都费劲,是怎么割断她的喉咙的?
大姐又是怎么藏的,居然带到了牢狱中?
宁歆太笨了,怎么想也想不出答案。大姐已经死了,也没有人能回答她了。
我是个大孩子了,我该有个大孩子的样子。在流放之地时,宁歆常拿这句话激励自己。
于是张扬跋扈的宁二小姐,在北地的荒山认认真真做起了奴隶。
她埋头苦干,任凭管事的鞭子抽在自己身上也不吭声,干完自己的活,就去替父母和弟弟干。
姐夫在这苦寒之地病死了,留下她的小外甥孤苦无依,宁歆也一把揽了过来。可惜事不如人愿,小小的孩子吃不起这样的苦,最终也凉在宁歆的怀里了。
那天她抱着小外甥挨家挨户的下跪,到最后走投无门,开始求起荒山那座留在草丛中的残佛。
现在想想,她真的够蠢。那佛自己都没有容身之所,又怎么给小外甥庇护?
没关系,没关系,还有父亲,还有母亲,还有弟弟。宁歆还是认认真真地做奴隶,忍受着背上火辣辣的疼。
后来弟弟也被掳走了。
他长得很好看,笑起来像山上金色的花,实在太惹眼了。
那天宁歆被人打个半死,眼睁睁看着弟弟被她们捆得结实丢进马车里。马车跑得很快,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她连弟弟的惨叫也听不到了。
父母生病是意料之中,硬扛着也是意料之中。
宁歆做着奴隶,突然有些累了。
这天她偷偷溜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