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近的空地,借着月光寻到一块尖尖的石头。石头是比不得刀的,可她找不到刀。
那一晚,在石头落到太阳穴的前一刻,她听到了一阵马蹄声,而后是撕心裂肺的骂声:“你他妈在干什么!!”
宁歆举着石头恍惚:哟呵,我还没动手呢,就走马灯了?
直到火辣辣的耳光落在自己的脸上,她看着眼前乱飞的金星,才知道这不是走马灯,风临真的来了。
风临非常生气,把那块石头一脚踢得老远,抓着宁歆的衣领破口大骂。宁歆被她一耳光打得眼冒金星,脑瓜子嗡嗡的,听不清她到底骂了什么。
耳朵嗡嗡的,但眼睛却好用。于是她看到了风临皲裂渗血的手,看到了风临干裂的嘴唇,看到了风临杂草一般的发,看到了风临身上士卒的粗布衣服。
这一点也不像风临。
看着看着,宁歆不知为什么,嚎啕大哭起来。
她抬手抓住风临皲裂的手指,大声哭道:“我太累了!我太累了!我撑不下去了!让我走吧!!”
当时风临说了什么?
宁歆细细回想,风临好像翻来覆去只说了一句话:“再坚持一下……再坚持一下……”
天亮后,她被风临拿一具病死的尸首和一块从剑上扣下来的宝石顶替,带到了军营中,变成了见不得光的暗卫。
父亲母亲对她说:“二娘,只有你走出这里,我们宁家才有希望。”
所以她走了,藏头遮脸做个暗卫,在刀光剑影里努力活下去,做宁家人最后的希望。
那时她觉得自己好惨好惨,整日郁郁,不练武也不做事,只躲在风临的帐中对着兵书发呆。
宁歆本以为自己会一直这样浑浑噩噩地活下去,直到宣文十九年那天,风临去了墨镇,而她没有在。
恰是那一天,贼人偷袭了墨镇。
五千三百个士兵,加一万两千四百八十二名百姓,尸体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小镇。
宁歆发疯在尸堆里刨人,没有找到风临的身影。
在柳老将军残缺的尸首旁,断成两节的君子冠静静地躺在血中。
君子冠是风临的佩剑,风临很珍惜,从不离身。
宁歆看着那断掉的君子冠,一时失神。
若不是被一旁的军士拦下,她当时就拿着那截短剑自刎了。全靠那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宁歆才没有像大姐一样割断喉咙。
她抱着断剑回营了。
军中人很多以为她是死侍,也有人以为她是风临的秘密情人,所以找不到风临才会自戕。
宁歆看着断剑苦笑,她们都猜错了。她与风临的关系没有那么浪漫,只是朋友,从小到大,生死之交的朋友。
对朋友而言,用忠诚有些不恰当,但宁歆的确忠于她。
就像她是宁家人的希望一样,风临也是她的希望,拯救家人、回归幸福、洗脱罪名的希望。
她忠于朋友,忠于希望。
当希望破灭时,她自戕是一种无可奈何的自我毁灭。
那年她每天遮面黑衣,苦寻了整整两个月,跑遍了整个霜原,没有找到风临的踪影。
那段时间她每晚都在骂娘,她不知道这王八蛋到底跑到哪去了,连个消息也不给,叫她怎么办。
直到四月份,她再度把那截断剑比量在脖颈时,风临又出现了。
她站在营门口,浑身被血浸透,和今日一样。
不同的是,那时的风临手拎着两个仇敌头颅,一扬手甩在了众人眼前,而后如英雄般倒在众人的热泪之中。
今日的风临,参加宴席被莫名刺杀,为了护一棵树挨了两刀,连谁下的手都不知道。
两者区别很大。
如果风临就这样死了,真的是很窝囊的死法。
若要说相同的地方,可能恰好宁歆都不在,恰好风临都半死不活。
宁歆不明白,为什么回到了京城,风临还会搞成这个样子。
这里明明是风临的故乡,这里明明被风临保护了五年,这里明明也爱过风临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她真的想不明白。
一片疑问之中,宁歆合上了眼睛。她不再盯着地面,把头靠在身后的墙上。她站在风临的血前,久违的疲惫又涌上心头。
再不情愿,她也没办法。如果风临真的死了,也就死了。她只会耍刀,不会救人,她能有什么办法?
世事就是如此无情的,一次也没有为她迁就。如果这次也同从前一样,她也只能接受。死了就死了。
当年那块石头被风临踢到哪去了?
算了。
如今她也有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