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人发疯不可怕,可怕的是你分辨不出她到底在没在疯。
阿凤犯疯时和平常很相似,开始她辨不出幻觉时,我们能凭着异样判断她的状况。到了后期,她自己能分清大部分幻觉后,便能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言行,就连我们也没法分辨了……
崩塌由外部转向内部,她内心到底如何,是华美宫宇还是废墟一片,只有她自己知道了。
我们能看到的,只是一排排被斩杀的尸首,北城墙上高悬的千百头颅。”
“够了!”谢燕翎出言道,“你到底有什么毛病,非要现在说这个不可么?”
凌寒星耸了耸肩,冷笑道:“谢小姐,别那么大声,会吓着我的。”
“你——”
“好了好了,都少说两句吧,啊?”柳青赶忙起身对着二人挥手,等两人安静下来后,她又转向子徽仪,脸上带了些歉意道,“公子,这些原不该给你知道的,你是名门贵子,总不好听见这些。可我还想为我们殿下说句话。”
说道此处她叹了口气,再开口竟有些委屈:“我们殿下原不是这样的,她不是疯子。我不知京中如何讲述北疆局势,可实际,北疆已是交战地啊!
这些年她上头先后死了四位老将军,送走了无数同袍手足,那些尸首,我们后山的坟场埋都埋不下啊!
在殿下未掌权前,你去问问北疆的人,哪个没见到过被马活活拖死的农民?那些年,漠庭狼帐所到之处,都要在前方立几根木柱,上面挂着满满当当的,全是我们武朝将士的头颅啊!那都是我们曾经朝夕相处的手足啊……
公子,再冷心的人,她也受不得这样的磋磨。何况殿下这样重情重义的人?你把她丢在这个地方,这是剜她的心,要她的命啊!
一个人所能承受的痛苦是有限的。而殿下在这短短几年间几乎将这世间所有的死别尝了个遍,换谁来能经受的住?”
柳青低下头,哽咽道:“这样年复一年的刺激她,她怎么能不疯……就算是我,在一旁看着也要疯了……
很多人都说殿下成了真疯子,可说实话,我心里一直不这么想。
殿下不是疯子,她只是病了。
人受了伤,没养好就会病,只是有的伤伤在身上,有的伤伤在心上。殿下就是伤在心上,没养好,就病了……”
她话音哽咽,说不下去了。
白青季咬唇不语,把头低得更深了些。
一旁的谢燕翎起身拍了拍柳青的肩膀,拉着她坐下,自己脸上的阴云更重了,却还是尽力安慰她道:“好了……莫要伤怀,殿下不是早就好了么,这么久了也没再犯,这已然不成大问题了,不要过分担忧。来,我们坐下说……”
褚绥心里也不是滋味,抬头道:“说事就说事,非扯这些,扯得老娘眼眶发酸。唉……小公子,殿下是个好姑娘,很多时候也身不由己。刀剑底下讨生活,做事免不了喊打喊杀,可咱可以和你作保,殿下绝不是传言里那样的夜叉,那都是瞎编的!
就算殿下发了病的时候,也没干过害我们的事,你千万莫要因这些怕她。”
子徽仪脸色已苍白如纸,但仍缓慢而坚定地摇了摇头,说:“我不会。我知道殿下是怎样的人。”
褚绥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
凌寒星看了他们一眼,很快便收回目光,说:“说正事。若是投毒,食物没问题,就是酒水,酒水没问题,就是器皿,总有一样不妥。只是现在我们没法去珣王宅子里查了,若真想揪这条线索,只有从毒物本身下手。
从方才白青季说的来看,若真是中毒,这毒应当不会伤及性命,只有致幻作用,能不能麻痹四肢尚不能判断,理由嘛大家也都清楚,殿下发疯的时候一般的麻痹药草拦不住。不过光凭这两点很难找啊,也不知是花是草,有没有香味、有没有——”
白青季此时忽然想起什么,连忙道:“珣王那到处散着甜香味!浓得呛人,我竟忘了这个!”
凌寒星一蹙眉,道:“不是香。一是若用香致幻,药效很难达到预想效果不说,就算做成了,也没有只影响殿下一人的道理。你不是也没事么?”
“这……”白青季一时无话,又低下了头。
凌寒星又说:“不过珣王那香味也不一定没用,凭我猜测,应当是来遮掩毒药气味的。我心里有几个猜测,但没实据,猜了也是白猜。”
褚绥忍不住嘟囔道:“这不是废话么……”
谢燕翎久不出声,此时却忽然道:“我们为何一定要查明事情原委?对于我们来说这真的重要么?”
柳青一愣,凌寒星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你说的对。”
子徽仪也在此时开口,他的脸依旧苍白,话音也透着凉意:“不是抓了个活口么?”
凌寒星挑眉看向他,问:“怎么,你要审?”
子徽仪抬眸回望他,道:“我没有这个能耐。不过凌郎君远道而来,总不会是来看热闹的吧?”
“哈!”凌寒星坐直了身子,“你想叫我去审?”
子徽仪平静的看着他,“怎么,你做不到?”
凌寒星差点从椅子上弹起,道:“你莫来这套,即便你不说,审人原也是我的活!”
“那就有劳你了。”子徽仪将脸转回,不再看他。
凌寒星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听见外面有一阵骚动,未等问便有人进来通报:“禀各位大人,参军,方才映辉殿来人说药快熬好了,请您去过下眼。”
凌寒星闻言冷笑,起身道:“心眼还挺多。”
子徽仪也立刻起身,准备回映辉殿。柳青等人也紧随其后,一堆人紧赶慢赶又往回走。
待到映辉殿中,还未进内殿,众人便闻到了一股苦味,凌寒星轻嗅了一下,小声说:“熬得有点过火了,不过也成。”
一进殿中,便见到寒江坐在床榻前,凌寒星笑着上前,看了眼小桌上的药,拿起勺子拨了两下药汁,又看向起身的寒江,浅笑道:“直接喂就是了,把我喊来做什么?怕我毒死她?”
寒江顶着疲惫的脸,道:“并无此意,只是从前没熬过这样的药,怕自己熬的不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