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黑夜下,江墨恒握着风临的手,轻轻的摇了摇头,滴着血说:“小伤……无事……”
风临右手仍在擦她流出的血,话音越来越颤:“为什么……为什么……你、你为什么!你才来我身边多久,你就扑上来!你为什么要扑上来?你要跑的啊,为什么扑到我身上!你跑啊!!”
她两眼乌黑地盯着那溢出的血,在滴答声的间隙,头顶飘来阵微弱的声音。
“我是……您的亲卫……护着您,不是应当的么……何况……”
江墨恒吐着血,望着风临,扯出个沾血的笑,她做这个表情时,眉毛微微扬起,就好像她平时笑起来那样。
“何况……您给我的俸银,比别处多二十两……我不能让您的钱白花不是……”
“不,别说了,别说了……好多血,别说了……”风临早已见惯了血,可此刻她却像恐惧鲜血一般,慌乱无措地擦江墨恒的脸。
杀意并不留喘息之机,第二波箭雨紧接着呼啸而来,江墨恒俯身死死抱住她,企图再以身躯护她,却不想街边爆发出一阵惊心的哀吼!
那群幸存的北骑像是被什么刺激了一般,再不能够置身事外,抓起武器和地上楠安兵的盾牌,嘶吼着冲上来,顶着利箭,成群扑向风临。
顾程大惊失色,连忙道:“快停手!”
却不想一旁的柳合早已忍耐多时,此时大喝道:“不许停!继续放!”
顾程连忙转身,一把揪住柳合,二人险从马上坠下来,她愤道:“你做什么!刚刚怎么说的,你聋了吗!”
哪想柳合从怀中扯出一块金牌,毫不示弱喊了回去:“北军可留,但她的心腹本必须诛杀!不然后患无穷,你担得起吗?!我有云龙令牌在手,谁敢不从!继续放箭!”
飞骑营利箭分毫不减,残酷地射向前方。
风临大惊,眼睁睁看着部下一个个倒在利箭之下,身上的江墨恒仍抱护着她,身躯直接被这波箭雨钉倒在她身上。
风临接搂住江墨恒,发红的眼睛望向部下们,凄厉喊道:“回!都回去!!不要过来!”
可她们是如此固执,就如她们的将领一般,哪怕前方等着的是无情的利箭,也依旧前仆后继的奔上来。
“回啊!回去!为什么不听我的话!为什么!!”
一个又一个北骑倒在地上,在漫天冰雨下,砸出一道道血花。
血色长街之上,仍有中箭未死之人。
有个北骑身中数箭,两腿都已血淋淋,却仍用手扒着地,越过同伴的尸体,一寸一寸往风临的方向爬去,嘶吼着回她:
“我等与殿下出生入死多年,当此危难之时,怎可弃殿下于不顾!!”
“当年您带我出死城,今天,我带您走!!”
她大吼着撑起身,爆发出惊人的力气抓着盾牌冲了过来,箭簇簇射在她背上,把她变成移动的活靶子,毫不留情地摧残。
可她终究还是到了风临身边,用尽最后一丝气力,像江墨恒一样,扑在风临身上,在咽气前的最后一刻,将盾盖在了风临和江墨恒的头顶。
血,一滴一滴落下来。
“啊……啊……”风临眼睛彻底乌黑,她眼睁睁看着这一切,方才强行维持出的坦然和冷静在刹那崩塌,她再不能够抑制内心翻涌的浓烈情绪,恨痛悔怨悲顷席卷胸膛,此刻她彻底丧失了话语的能力,只能自唇齿间溢出痛苦的音节。
江墨恒双臂瘫在地面,已连支撑的力气也没有,她的眼仁已开始涣散,近在咫尺的脸也模糊不清,费力地睁着眼皮,无神地看着风临,头缓缓垂下来,额轻轻抵在风临额前,气息微弱地轻语:“妈的……这老李……压死老子了……”
风临像是被什么提醒了,抬眼猛地盯住江墨恒,紧紧抓着她,发出哀求的哽咽。
可江墨恒的声音越来越微弱,到最后已细若游丝,连抬头的力气也没有,头如断线的风筝,缓缓落在风临的脸侧,下巴轻碰风临的肩膀,一边脸颊抵着冰凉的地面,呢喃着,不多时便淌出一滩血洼。
风临听见她在自己耳边吐血呢喃。
“好疼……殿下的亲卫……真的不好当啊……”
“我,本来想……跟殿下……立个功……回去时,和乐柏显摆一下……不行了,不行了……”
“殿下,照顾照顾我的妹妹们吧……她们没爹妈……又……死了姐姐……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疼……好疼……好……疼……”
“爹……好疼……我是……又摔了么……”
“疼……”
随着最后一字散在空中,风临耳边再没有了声音。
四下空茫,她连自己的心跳都听不到了。
“不……不……”她僵在地上,伸出手去搂那具已瘫软的身躯,当她的手触及那还温热的血时,风临的眼前嗡地现出数张脸,那一张张带血的、熟悉的,最终都死于她面前的脸庞,混着夜色,一张张变幻,最终格于眼前已灰白的江墨恒。
风临再也抑制不住,她搂着江墨恒,爆发出了难以言喻的凄惨哀嚎。
悲鸣传遍长街,凄似泣血,令不少持弓人心中一滞。
楠安城西城门处,正等候的白青季等人正在交谈,忽惊闻这声惨鸣,霎时都怔在原地。
“怎么回事……这声音……”一北骑怔道。
白青季脸色陡然一变:“是殿下!出事了?!”说罢,她立刻上马,扬鞭便要入内,却为顾家军所拦。
“你们什么意思……?凭什么不让进!”白青季握紧缰绳,下颌因怒绷紧。
“将军有令,命尔等城门处等候。”
“哪个将军?”
“……”
白青季面已阴云密布,她锵一声拔出剑,咬牙低吼道:“王朔,你去通知魏虞侯,其余人跟我……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