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就能背到我们的线。”
“背这么快……”子敏文不由吃惊,低头去看地上那一地乱纸,“可都记住了?”
子徽仪头也不抬道:“一字不忘。”
子敏文犹不放心道:“那我考考你,你说安和坊……”
门外云子的声音于此时打断了她的话,“女郎,言涉我慕家秘闻,还请勿要追问。”
子敏文嗯了一声,心道慕归雨的人真是谨慎,随即咽下话头,又拍手道:“进来。”
一个侍女捧着一沓画卷入内,恭敬摆在子徽仪面前,子徽仪抬手拿起一卷展开,见是朝臣画像。
无须对方解释,他扫了眼画卷道:“我都会记下。”
“好……”子敏文暗暗合上嘴,在后打量他,见他现在憔悴疲郁模样,不知为何泛起点不忍。
平心而论,她从前从未将这个人当做兄弟。她自有血脉相连的亲哥亲弟,何必认个陌生人做弟弟?何况,这个人不过是母亲过继来联姻的……
面子上过得去便行了,这些年她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几个孩子里,也只有已逝的子明鸿会将子徽仪视作亲弟。
子敏文不把他放在心上,平日里自然也不多来往,子徽仪又是不声不响的人,有时候她都会忘记府里还有这么个人。
什么时候对他有点在意的?或许是前年那次,中秋夜晚,她在家宴上吃醉了,和仆人跑去府里凉亭消酒,不想在池边看见了子徽仪。
明明大好的圆月就挂在头顶,可子徽仪偏偏低着头,去望水里那轮虚缈月影。
那晚她许是吃醉了,又许是好奇,竟破天荒同他搭起话来:“你盯着水看什么?要看月亮,何不抬头。”
子徽仪不期有人来,回头时眼中闪过一丝诧异,但很快便恢复往日模样,端正行了礼,回道:“圆月是好,却不是我这样的人能望的。我有自知之明,只看看水中影便足矣。”
子敏文当时道:“好好的佳节,怎么说这样的话,真是扫兴。你若如此贬损自己,休说明月,连殿下你也不该高攀。”
子徽仪那时罕见地怔住了,他定定站了好久,才低下头,目光落在月影上,道:“是啊……你说的对,我不该妄想,可她叫我等……她准我等,我便也生出一点妄念,想等下去……”
子徽仪笑了下,唇角尽是苦意:“我终究是贪心了。”
亭外来人叫,子敏文很快便走了,走时她回过头,又看了眼那个人。
夜空下,少年孤零零独站在水边,星辉落在他肩上,映出淡白光晕,往水面投下朦胧的倒影,天上巨大的圆月衬得少年身形愈发孤寂,他周身空无一人,唯有水中月影与他倒影相依。
就这一眼,子敏文总不能忘。
后来,她听闻子徽仪自缢,心中惊愕无比,一时竟不敢相信。那样一个不声不响的人,那样一个顺从守礼的人,竟会做出自缢这样激极的事,待她赶去看到子徽仪脖上刺目的红勒痕时,她后背发凉。
她竟不知,他是这样烈性的人。
当真能为了一人做到这等地步么?子敏文暗暗看着他的侧脸,暖黄的烛光下,他的侧脸如火烘烤的暖玉,色泽柔淡,却眉目冷漠。
人总会对执着刚烈的人生出一点敬意,无论对方所执着的是什么。有了这点敬意,顺而滋生出恻隐同情,便自然而然。子敏文叹了口气,道:“你……不去那儿看看么?”
翻纸的手指一顿,那张木然脸庞终于显露了点情绪,晦暗许久,拒道:“不去了。”
子敏文道:“真不去看一眼么,好歹……”
“没时间了。”子徽仪仍是拒绝,说完停顿片刻,却又以极低的话音道,“……如果我背完前,丧仪还未结束,我就会去。”
“唉……好吧。随你。”子敏文说罢转身离去,临走前,还是嘱咐了他一句,“注意身体。”
子徽仪没有回她。
门骤然合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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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道观内一番商讨,终决定由风临带白青季二人去陈国。
此话一出,便遭到反对,但风临却给出了充足的理由:“若叫你们去,我倒是安全了,可她们会信么?你们说定安王还活着,叫她们相助,保不准对方还觉得你们是武朝派来试探的,更加提防,弄不好还会搭上自己的命。我去寻姜卓,她们知道我什么模样,我只消往面前一站,她们自会相信。何况……此时我也不瞒你们,先前我与姜卓暗桩有联系。”
有人诧异道:“啊?什么?”
赵长华虽不诧异,却也道:“那她们若是起了杀心怎么办?或者把您绑起送给楠安,这也难保!”
哪想听闻此话,风临眼中冷然一凛,声音都寒了两分:“若不知姜卓为人,我便会选冒死潜回楠安。可既知姜卓,请其相助便是更好的选择。凭从前种种,我可断定此人野心极大,意乱武朝。楠安一事,便知她根本不是助某人某方,多年相识说弃便弃,转而助我攻楠,只是为对火添油,唯恐不乱……她这样的行事,我若还活着,她岂有不助之理?”
赵长华道:“殿下便这样肯定么?”
“对。”风临抬眼,眸中寒光湛湛,“原因也很简单……若我是她,我也会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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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陈国国都大雍。
摄政王府,一红袍老人随仆入内,一路向里。府内仙乐宫室琳琅殿,贵木雕梁,薄风透香,一众侍女内侍,自廊列殿,各顾差事,井然有序,见有外客,款款而礼,动作娴雅,不闻声言。
及人入殿,粲然恢弘,名品珍物,随置如常,越向里,越是精华辉美,老人直走到一大厅站定,分明寒冬腊月,厅中却有牡丹盛放,堆列在两侧花架上,层层叠叠,艳如花墙。
老人站在两侧牡丹花墙中间,端了衣袍,抬手向前一礼。
厅正中有一道巨大屏风,上绘武仙斩龙八图,迎门而展,将好遮住来厅后所有景物。在正中那幅武仙持剑斩龙首的屏风画后,有一道戴冠长袍的剪影。
老人便是对着这道影行礼,“拜见殿下。”
屏风上倒影微动,“祁老何事。”
老人道:“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