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云庭手里消失的火苗陡然间亮了起来,随之亮起的还有黑影周围的土地。
埋在地下的火苗凝结成了薄薄的刀刃,掷向黑影的脸,刀片削铁如泥,撩断了野兽的头发。
沈云庭披在肩上的外衣飘然而至,月光下衣服无风自动,仿佛有灵一般将一个黑影结结实实地包成了蚕蛹。
沈云庭反手将长刀钉入地面,双手捏诀,朗声念了一段祷词,她念祷的方式古怪,嘴唇几乎没有翕动,说的话却清晰异常:“土反其宅,水归其壑。昆虫毋作,草木归泽。”
炽烈的南明离火沿着刀刃飞快地向黑影涌去,火光照耀之处,黑色的雾气逃窜而去,露出黑影面庞上一道暗红色的长疤。
那也是一个活人!
鬼面人好整以暇地看着:“姑娘当心了,不要伤着自己。”
“你可快滚罢!”
沈云庭话音落下,撩动手中的长刀,斩裂了邪祟身上的阵眼。
那些黑影在烈火下好像感觉不到痛,用魔头一般嘶哑的嗓音大笑,笑得人毛骨悚然。
沈云庭从袖袍中抓出一叠朱雀符:“火来。”
刹那间,那些黑影剧烈地扭动起来。
沈云庭袖袍下的手松了又紧,朱雀符顺着风飞散在空中,牢牢地钉住了四方:“缚灵。”
黑影受了她这一击,身体逐渐变淡,沈云庭眼皮突然一跳,只见这群邪祟有几个挣脱了束缚,它们双手一张,周围布下的禁制陡然一晃。
沈云庭反手提起长刀,将一个黑影劈成了对半,虚影落地没入土中,沈云庭正要捏诀点火,谁能想到,在这天崩地裂的晃动里,有一个黑影飘飘然地落下来了。
袍摆在风中猎猎作响,那黑影踏着叶尖而来,旋身落在阵中。
“什么人,闪开!”
她这 “闪开”还没落地,这人周身的青蓝火苗就已经流窜开去,像一团泛着冷光的鬼火,直捣邪祟脚下而去。还未燃尽的朱雀符砸进地面,顷刻间燃成了更大的火。
在曳动的火光中,这人捏决,念了声:“定。”
刹那间,所有的邪祟都凝成了冰雕,定住不动了。
“这是……玄武的招式……你是什么人?”
黑影掐着脖子拧了拧:“大老远跑来为难一个姑娘,你们是愈发上不得台面了。”
“……小师叔?”
穿黑色道袍的黑影转过来,对沈云庭笑:“玄武座下,薛怀矜,叨扰了。”
沈云庭瞪着自称薛怀矜的男人:“你们是一伙儿的?”
“那当然不是。”
薛怀矜转过身:“我来了,他们都得滚。是吧,师侄们?”
“啧,怎么遇上他了。”鬼面人一拱手,“小师叔,我们还有些俗事要办,告辞了。”
那帮人牵着高头大马,还真滚蛋了。
沈云庭收刀入鞘,见薛怀矜稀奇地冲着南明离火瞧。
南明离火与外泄的黑气缠绕,呲呲地烧着。
“南明离火无物不焚,尤其是碰上阴毒的东西,不烧干净是不会熄灭的。让它烧吧。”沈云庭从地上捡起自己的袍子,哀叹一声,“又脏了。”
薛怀矜没想到这南明离火有这么大的威力,只好坐在石碑旁边等着。
此地再无旁人,一块块山石默然不语,摇曳的火苗不时发出哔啵的声响,风从石缝间溜过,发出窸窣的响动,仿佛满山的魂灵在黑夜上空窃窃私语。
沈云庭衣服被抻得皱皱巴巴的,她随手给邪祟盖上了,自己从口袋里拿出不知道什么东西。
南明离火炽热,飞快地驱散了沈云庭周身的寒意,她面孔白净,穿白衣,在山壁下仿佛一抹尚未消融的冬雪。
就这火光,沈云庭用缚衣的布条捆住自己的手臂,上边已经现出骇人的淤青。沈云庭也不做声,她撩起袖子,掏出一个细长的刀片,把附着黑气的皮肤一点点划开,透着黑气的血滴在地上,等淌出来的血变成干净的鲜红色,她才给自己粗糙地系好,龇牙咧嘴地往石碑上一躺。
她眼底浮上一层暗色,像是朔月时黑洞洞的天。她伸手攥住那团浮动的黑气,那气像是认得她的味道,柔顺地缠绕在她的指尖,急切地想要往她皮肉里钻。
她看了一会儿,将黑气挥散了。
她抬眼看向薛怀矜:“你是玄武的人,今晚为什么会来这里?”
薛怀矜手指拨着笛子,不甚在意地笑道:“玄武之名并不要紧,我乃天下第一的剑客。”
“天下第一?”沈云庭嗤道,“你说的天下是多大的天下?”
薛怀矜一手指天:“这寰宇之下,就是天下。”
“你也不怕吹破了牛皮。”沈云庭觉得他的话并不可信,追问道,“将来若是有人赢了你呢?”
“那我这名号只好拱手让给他做了。”
“没劲。”沈云庭撇撇嘴,“你今日不曾出剑,我哪儿知道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
“剑在名在,剑断……世间便不再有薛怀矜这号人物了。”薛怀矜淡淡地笑道,“所以说我这名号价值千金。改日我出剑,你便知道这天下第一是谁的了。”
“千金不行,只值一壶酒钱。”沈云庭只说了一句话,“毕竟……来救我的酬金你已经收过了吧?”
薛怀矜将笛子塞回腰间,一副“你可算看出来了”的神情:“喝什么酒?”
“醉三秋。”
“好哇,那我便尝尝你这醉三秋。”
他们两人往独倚楼走去。
一阵阴风扫过,远处某家檐下挂着的金铎随风乱摆,晃出一阵不明所以的颤音。一簇星子不远不近地缀在后面,匿入火光之中,光就此沉寂了下去。
南方有异象,恐天降大火。
朱雀门徒盘踞在碧落乡之上,走水的却是山脚下的秦氏宗祠。
燎天的烈焰中,有人在哭嚎,垮塌的牌匾簌簌地坠在地上,烧成了齑粉,群山的山石被火光照得发亮,天色幽蓝,映着火焰。
这可真是一场大火。
驿馆中的人被冲天火光惊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