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独华凌祁,她头埋得低,狠咬着下唇,眼泪打转,如鲠在喉。
相谈甚欢间,她嗓中发痒忍不住咳起来。
萧岂桓看着华凌祁的头顶,攥紧手指说,“皇后依仗皇嗣保你一命,你先留在郡邸狱思过自省。”
同来时一般,禁卫守其左右。
太阳有破云的趋势,朱墙碧瓦白雪覆盖,华凌祁仰头眯眼看着四方天空。
华凛阴说得对,中都是牢笼,富丽堂皇的牢笼,你是风、是鹰、是狼,任你嘶吼、戾声,都穿不过厚重的宫墙。
出太极殿到延明门时,一个内宦慌慌张张地跑过来,撞到王福源身上。
“雪天地滑,公公慢些走。”他扶正内宦,还没问出什么事,内宦推开他又跑了,掉了一只鞋都顾不上。
“皇上!皇上!冷宫走水了!”
华凌祁浑身激灵,放开腿就跑,双臂像破布条似的挂在两边都没影响她的速度,几个旋身出去好远。
走过的路她都记得清楚,可她不认识冷宫的路,只管往内廷方向跑。
赵金和王福源对视,脱口说:“追!”
长道回旋,是路皆没有出口,华凌祁四下茫然,内宦宫娥惊慌地看着她,宿卫们执戟横握向她腿下扫去,趁她摔倒之际,将她摁压到雪地里。
她脸贴着肮脏的地,泪融进冰凉的雪。
日头破云而出,亮光大盛。将华凌祁的身形一半裹进光明里,一半遮在阴暗处。
“阿姐!我阿姐呢?”
嘴里灌进污脏的雪,徒劳地挣扎,扯动身上的伤都不觉疼痛,任她竭力嘶喊,禁卫们无动于衷,只咬牙摁着她。
“寒木春华,水曲芙蓉。”萧岂桓视她如蝼蚁,睥睨她,说,“华家的人一个个地挑衅天威,还说君君,臣臣,父父,子子?”
萧岂桓背着光,华凌祁余光看他犹如罗刹降世。
华凌祁齿间染血,含糊不清地说:“我......阿姐......姐......”
匆匆赶来的内侍们跪到萧岂桓身后,说:“陛......陛下。”
萧岂桓说:“如何?”
领头跪着的是掖庭狱丞陈户,说:“回陛下,炭盆翻倒,烧着了床帘、被褥,据值班的宫娥內侍讲述,皇后昨夜睡得迟,嘱咐说今早没起来唤人谁都不要进去打扰。”
寒冬冷风,陈户的汗顺着额角流下来,他不敢动,盯着地面接着说:“西院的火不知何时着起来的......皇......皇后......”
萧岂桓厉声道:“说!”
陈户额头贴地,夹着哭腔说:“皇后吸入浊气,救出来的时候快没气了......太医正努力救治......但......但是皇子......早产......是......是死胎......”
此言一出,在场的人都跪倒。
罗毕“啪啪”扇着自己的脸,说:“陛下恕罪,奴婢管教不力,奴婢死罪。”
“让延尉署去查!”萧岂桓气得浑身发抖,咬牙说,“冷宫所有人,连同昨夜当值的宿卫、朝雀卫尉都要给朕的皇子陪葬!”
他走近华凌祁,蹲下身,狠声地说:“华凊顾罪不可恕,华家仅剩地荣耀陨落,你们还有何颜面于世。华凌祁......朕重诺,饶你一命。”
他站起来,将华凌祁笼罩阴影中,背过身抬手示意。
身后的禁卫挥动延杖。
“罗毕,你在这里看着,留她一口气活过庆功宴之后。”
萧岂桓说完带着展湦等人去往冷宫西院。
宫墙太高,角檐太利,华凌祁的世界没有了光,变成荒芜。
她像驯服不了被砍断手脚的兽,阴暗中呜咽、怒吼。
她夹缝中苟延残喘地与命对峙讨一线希望。
不过是,逆水行舟。
绝望,犹如满地疯长的藤将她裹紧。
任山河飘雨,它们仍亲昵地呼唤着:“来呀,沦陷吧,一起毁灭吧!”
饶她一命么?
血污满身如何安然独活?
华凌祁抓着地面,锋利地尖爪磨破,划出几道血痕。
犹如她背上的疤......
南风看得心惊,扯着骆煜安的衣袖低声说:“公子......”
骆煜安看着华凌祁,盯着那狠命抓着地面的手指。
“......我没有资格替死去的百姓和将士原谅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