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奴带了伞,出门去了。
她们此行前往照泽寺。
许久未来,照泽寺似是早已修缮过,与她印象中不太一样。
寺门口原有两棵高大的松柏,像门神似的,耸立着。据老和尚说,已有五百多年了,如今门口空荡荡的。
台阶之上是一位着青灰衣的和尚,长身而立。
见了华凌祁,单手立掌,施礼道:“方丈说,今日天气好,定有故人登门,特命一然在此等候。”
哑奴抬头看了看黑云压顶的天。
一然带着两人进了后院,到禅房门口,他说:“方丈只请姑娘一人。”
哑奴不肯离开她太远,便在门口廊下靠着石柱等着。
华凌祁知道和尚们清心寡欲,了尘属当世第一。
了尘大概从不在此处待客,禅房内,一桌一灯一椅子一床一书架,除了经书,便是挂画,码的整整齐齐。
唯二的东西便是地上的蒲团,了尘坐在一个上面打坐。
桌上煮着酽茶,轻烟袅袅。
华凌祁顺势做在他对面,托腮打量着他。
记得幼时来寺里,他总弯腰与她说话,声音低低沉沉,听起来也像是在诵经。
了尘具体长什么样子,想是想不出来的。
可是没这般瘦骨嶙峋,许是年事已高,皮肤上已有点点老年斑。
“二姑娘瞧出什么来了?”了尘缓缓睁开眼睛,笑着说。
世人道颜老珠黄,了尘可能不染红尘世,他的眼睛纯净明亮,像后山那片光照着的泉水。
“方丈脱尘成仙,我这等凡人能看出什么?”华凌祁说,“我此次前来跟您道谢。”
了尘说:“莲珠是太皇太后赏赐的,为何谢老衲?”
华凌祁说:“和尚也要听好话?”
了尘爽朗大笑,说:“二姑娘能来,说得难听老衲也高兴。”
“是吗?那我说件让您不高兴的。”华凌祁说,“朱雀大街官沟里的皮子是什么东西?”
了尘依然和善地笑着,说:“老衲称你二姑娘还是上仙?”
“有何区别?”华凌祁说。
了尘转动手中念珠,说:“姑娘何时知晓的。”
“刚刚。”华凌祁说,“朱雀街、洛水河,与此有关联的便是泽水河,照泽寺也在泽水河之上,您说巧不巧。”
了尘静默不语,念珠转动不歇。
她盘着腿,有些麻,起身推开窗子,外头骤雨顺着瓦瓴急下,击落地上,溅起水雾,古刹角檐下的风铎雨中乱颤。
院中有个陶瓷鱼缸,雨打在睡莲上,它就垂下去,雨水落,它就立挺起来,周而复始。
雨声太大,华凌祁就势靠着,说:“照泽寺的水都排到哪里去了呢?地下的暗河?”
了尘念珠停顿,看她片刻,说:“暗河之上是后山的长生泉。”
华凌祁骇然。
“暗河里养的那些是人皮,人还活着的时候扒下来的。”了尘闭了闭眼睛,说,“长生泉为何长出金莲,因为下面皮子供养着。”
“为,为何......”华凌祁说。
“先帝之命......”了尘说。
“建光八年,先帝听信传闻,说西南烨支族有一种蛊可让人起死回生,遂命人剿灭,带兵的是镇北王。”他看了眼华凌祁,说,“烨支族被灭,都道是先帝追求仙道,痛恨巫蛊,却不知那是他梦寐以求的。”
“灭了一族的人都没找到,于是将心思放到了照泽寺。”
照泽寺,照拂世人洪泽,如今戕害这般多的命来供养一人私心。
“宫里的方士便想着用人皮养莲的办法来。”了尘不忍,频频转动念珠,说,“莲珠的功效,二姑娘领教过了吧。”
华凌祁垂头不语。
了尘继续说道:“可是,肉身凡胎服用莲珠有什么用呢。”
“莲珠从何而来?”华凌祁问。
“后山的莲是一位仙尊所赠。”了尘目光深远,望着窗棂说,“原本是救人的......”
华凌祁心中微颤,急声问道:“是,是否着蓝衣,长得......”
江客舟长得如何,她都快忘记了。
“是。”了尘说,“二十多年前,一位施主病重,那位仙尊途径此地,说她有仙缘,便赠了一个丹药,续命一年,那位施主陨落后,丹药却回到了照泽寺内。”
烨支族大战后,惠帝萧現未寻到蛊,方士为保命,便与他说,照泽寺中算得一颗仙丹,不过,已救过一人,消耗许多元气,还需将养几年。
华凌祁还沉浸在江客舟竟这般早的来过人间。
境里焕焕叫她卻昭,说她是昭陵阙守门人。
具温茛知讲述的《烟海志》,她推测,焕焕可能就是镜焲,毕竟他没现过真身,不能确定。
那......江客舟收她为徒是为什么?
“于是,方士便想出这么个害人的法子?人皮养在暗河许多年,怨念深重,用什么办法镇守的呢?”华凌祁感觉有些恶心,蹙眉道。
“那里设置了结界。”了尘说,“可是六年前,结界松动,人皮出来横生祸事,便知此事非我等能控制的。”
“那些皮子可能引来疫病?”华凌祁问。
“朱雀街塌陷,确实修建不善。他们不会引来疫病,活人便不好说。”了尘知她会这般问,说,“他们其实没那么聪明,也不是一起去的,是一点点飘过去的。你知道那些人皮为何集聚到朱雀街吗?为莲珠。”
“方士们不敢管,您不能管,所以最后的莲珠,您假借佛祖名义,给了我?”华凌祁说。
“因你能从幻境中全身而退。”了尘说。
姜锦妩当是知晓此事,所以她一直未曾动过莲珠的主意,大概也是恶心。
“您早知我是......”
华凌祁未说完,便听到门外一阵骚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