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慈的幻影被归海聿凃收走。
几人眨眼间又回到断崖之上,看着眼前的无觉等人,刚才发生的事情恍若一梦。
阳离踹了霍冉和姜绰一脚,说:“姜雏儿,老霍,起来修车。”
两人揉着脑袋,浑浑噩噩问道:“怎么睡着了?啊!想起来了......”
归海聿凃施展术法,说:“想起快去修车,误了回中都的时间,陛下怪罪下来,谁都跑不了。”
此时他又撑起那把银质蟒蛇的黑伞。
他是萧岂桓亲派的人,两人自知惹不起,当即跳起来去修车。
姜绰蹲在车边,疑惑道:“我怎么感觉忘了什么事呢?”
霍冉撸着袖子,粗声道:“我也忘了,应当不打紧,快修吧,那位跟皇上说一句咱们不好的话,脑袋保不齐就掉了。”
“气势做的足啊。”骆煜安扬眉说。
“都是跟侯爷学的。”归海聿凃转身要走,“侯爷,若不介意,小生便回马车上了。”
骆煜安颔首。
无觉从南风手中接过瓷罐子,说:“师弟执念已了,将他送到烨支,我便随你们即可启程回中都。”
“无觉禅师早知晓会发生此事吧。”华凌祁说,“以您的身手不至于跌落下去。”
无觉尴尬笑道:“姑娘当真天下聪慧第一人。”
半个时辰后,修整好便出发了。
华凌祁与骆煜安骑马并行,问道:“侯爷在境里看到了什么?”
骆煜安顺手摘了片树叶,拿在手里把玩,说:“看到我死在你手里了。”
“侯爷,莫要开玩笑,我惜命,可没什么东西赔给你。”华凌祁说。
“我想了想,你那影卫府不服管教,不要也罢。”骆煜安说,“你要什么尽管找我。”
华凌祁状若似懂非懂,说:“我爹爹说过,吃别人扔的肉,那叫狗,别人高兴了你就能吃饱,不高兴了,你就得饿着。若是自己跑的比猎物快,比猎物更有耐心,围捕的肉吃着才香。”
骆煜安捻着叶子打转,没接话。
这道理他懂,他早该知道,华凌祁不是弱柳扶风,飞鸟依人。
她似握不住的风,有时温婉,有时劲烈。
“有的狗温饱不愁,脖子上链子一扯,叫都不敢叫。”华凌祁手指划向脖子,说,“我这的链子勒得紧啊。”
无论凶猛的狼还是温顺的狗,套上枷锁,野性都能渐渐磨没了。
华凌祁这人,郡邸狱里六年,把自己磨成清心寡欲,娇弱乖顺。
骆煜安在中都人缘混得好,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地痞流氓,都是酒肉结交,一顿饭下来定能勾肩搭背,套上几句真话。
可是华凌祁,虚与委蛇和人周旋,听了半天一句真心话都没有。
骆煜安揉碎叶子,挥手一扔,说:“太皇太后许你自由了吗?你为她这般舍命?”
“所有人都想要我的命,自然要找个靠山,许诺什么重要吗?”华凌祁笑意绵绵。
“我猜上林苑行刺,你能轻易杀掉陈户,她老人家也是提前知晓的吧。”骆煜安说。
华凌祁镇定地看他:“侯爷自个儿查啊。”
“我好意劝你,别被虚有其表给骗了。”骆煜安说。
华凌祁说:“侯爷还是自求多福吧,上林苑一战,藏了六年的实力,被上头尽收眼底,如此还能放你回西南,对你着实放心。”
“阿赤钦上位,成为新的悍羯王。那些不臣服的散部,定然投靠阿古勒,尤其他的母族。”骆煜安说,“无论悍羯还是大齐,都不易在此时打仗。能者多劳,就算我不出头,也有的是人来做这件事。”
“哦,对了,悍羯收继婚【1】的风俗你应当知道吧?那位和亲公主稳坐王后之位。”
他说的是堂柔公主萧鲤。
笑起来有泪窝的女子,本应在大齐享受无上尊荣,可是十六岁入悍羯,系一国安康。
华凌祁望着滚滚而来的黑云,说:“风雨欲来。”
天昏地暗,暴风骤雨。
延渊道附近皆是山路,他们寻了一处山洞,南风掏出火寸条,阳离、霍冉找到一些树枝,生了火。
秋雨浇到身上,阴冷寒瑟。
华凌祁冻得牙齿打颤,单独守着一堆火,不再挪动。
归海聿凃依然是一身紫色薄衫,他出身冥界,就算靠近火源也感受不到任何暖意。
他的手在暗处微动,施展术法,试图让华凌祁不再那么冷。
“大人,没用的。”华凌祁卷缩一团,颤抖着说,“多谢。”
归海聿凃身上散发着寒凉,仿佛侵入她的骨头里。
“抱,抱歉,请离我远一些。”华凌祁哆哆嗦嗦地说。
这时,骆煜安从马车上拿了氅衣,罩到她头上,拉好,将她裹得严严实实。
“出门怎么不多带些衣服。”骆煜安添了些干枝,火烧的更旺些。
“留在......”
“留在义牟县了。”未等华凌祁说完,骆煜安接了话。
“她情况不对。”归海聿凃站得远一些,突然说。
无觉抱着瓷罐子也凑过来,说:“女施主额间出这么多汗,却冷得发抖,莫不是得了风寒?”
“药......”华凌祁艰涩开口,“侯爷,药......”
骆煜安翻开她的包袱,里面只有几件衣服,甚至连首饰都没带,更没有什么药。
华凌祁抓住骆煜安:“蛊虫......大巫......”
骆煜安顿时恍然。
大巫给她种下的蛊虫,也就是莲珠,刚入凡人体内,需用大巫制的药养着。
骆煜安对阳离说:“你带他们去守着。”
“是,主子。”
阳离扶刀带着三人站到洞口。
骆煜安解开臂缚,露出遒劲的小臂,沉声说:“咬着。”
他在玉藏儿腹中与莲珠共存数月,不知这样管不管用,但她不至于那么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