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先回到古董店,跟贝雅克交接,她留我们吃了一顿便饭,饭菜也许说不上佳肴,但比味口单薄的营养剂仍绰绰有余,并且还省去一顿饭钱。
回到出租房,天已黑透,我点亮电灯,写完明天周一要交的作业,用韩胥泡澡剩下的水匆匆洗完澡,两个人紧紧依偎在狭小的单人木床上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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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桌为了收作业将我叫醒,我认出他是前天遇见被围殴的苏月,什么也没说,把几本册子交到他手上。
一个上午不紧不慢过去,午休时,我接到贝雅克的信息:“昨天的虞涵先生要求重新看一次带过去的玉制烟杆,点名你去。”
这和我的第二份零工冲突了,但深思熟虑过后我还是答应下来,下午放学后跑到古董店,带着玉制烟杆和其他新玩意登上虞公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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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我的面孔在第二天又一次出现,何箫满脸喜悦,“真好,又看见您了,请进,主人还在昨天的客厅里。”
客厅仍然如火烧的窑洞炎热,我含笑走进,将保险箱打开,说道:“您好,先生,看来您回心转意了。”
虞涵懒洋洋又不耐烦地点点头,“把我要的东西放在那儿吧,临走前会有人给你支票。”
“你过来,”他指了指自己面前的画架和码得整整齐齐的一管管颜料,“你会画画?”
我恭敬地说“是”,将存放烟杆的电子匣放在茶几一边。
“那么…”虞涵沉吟片刻,手肘支在贵妃椅扶手上,“你就坐在我面前画这盆花吧。”
画架侧对着虞涵,因而他看得见我的侧影,他一边托腮看着我画画,一边百无聊赖地问道:“你是学生?”
我迅速在画布上打下草稿,描绘君子兰的轮廓,这对我来说易如反掌,“是的,先生。”
”你多少岁?”
我回答了一个数字,笔下君子兰已初具雏形,他“奥”了一声,他对这些讯息本身并不感兴趣,只是无趣,何箫那样畏手畏脚、扭扭捏捏的仆人他打心里瞧不上,无法从他身上得到正向情绪价值。
过了几分钟,我说:“我画好了。”
“这么快?”虞涵坐起身,朝我伸手,“拿给我看。”
他接过画布,凝视片刻,指甲一下下刮着脸颊,我看得出来他并不懂画,不了解艺术,自然也夸不出什么,只是说了四个字:“画得真好。”
“您还想要我画什么吗?”我问。
“画花草这么好,那你来画我吧,我要怎么做?”虞涵维持着原有的姿势,一动不动,
“您这样坐很好,不需要改变。”我回答,换上新的画布,轻轻用粉刷蘸上一个颜色的颜料点出大致轮廓,我很熟练,所以不再用铅笔。
时间过得很快,来到了饭点,我该要去赶另一份零工了,虞涵躺在贵妃椅上睡着了,我轻轻唤醒了他,告知自己的情况。
他睡眼朦胧,让我离开,“明天你继续来,带上你那箱‘宝贝’。”
走出客厅,何箫迎上来,“您在里面待得太久,我都有些担心了。”
他将支票交给我,又变戏法般端出一碟樱桃蛋糕,亲近地说:“您饿坏了吧,请垫垫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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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来到虞公馆,我继续为虞涵画像,他在我带来的藏品中随意指了一件买下,或者干脆叫我当面将才买下的瓷器摔碎,拍手称快,他那种任性的一掷千金显然格外受贝雅克云者吹捧,她每天收到支票高兴极了,我简直是她的摇钱树,她承诺要是这样的事维持一个月就为我涨基础工资。每次到来,何箫的笑容就会变深一次,他悄声对我说:“每次您尚未到来时等待着的我都倍感幸福。”
急务来临时,虞涵极迅猛地从贵妃椅上坐起来,拄着拐杖,可以明显看出有一条伶仃的细腿,然而走得风风火火,看见他这样的人,旁者只能惋惜美中不足的是一个残废了。
他自己约莫也敏感地体会到了那份怜悯,格外易怒,何箫的存在于他而言就像是一个行走的嘲讽,尽管对方一无所有、贫困交加,略携了贪婪妒恨的目光狠狠剜在何箫身上,他不常呆在虞公馆,显然是有自己的事业,但并不识得很多字,有时需要写复杂的长句,他便用指甲划一道痕,这在下城区很常见,我作为一个始终在场的第三者,只觉观赏了一出精彩好戏,既把钱赚了又饱了眼福。
他叫我坐在他跟前贵妃椅的空隙上,将我搂在怀里,教我如何抽/烟,用他在我手上买下的那柄烟木仓,有时则吻我,像色彩艳丽的花,层层剥开,轻轻一掐便渗出汩汩的毒汁,黑发如织,出于各种原因,我也不拒绝他的靠近。何箫有时用抱歉又心碎怜悯的神情望着我。
终于有一日,我从贝雅克古董店带来一只墨绿戒指盒,里头盛放切割祖母绿戒指,虞涵一见倾心,命令我替他带上。
完成交易后,我走出客厅,关严门,对上何箫含泪的眼睛,他微微哽咽。
我捧着他的脸颊,低语:“只要你想,你也可以有。”
那段时间我开始与汪澜走近,迈出公馆,我脑中浮现了一个说不上邪恶的想法,这会是我对汪氏的投诚,移除长期以来霸占权柄的眼中钉。不出半月,我便在喝醉的贝雅克口中听说到了虞涵被毒害去世的消息,年轻的警员曾找我做过笔录,着重盘问了虞涵、何箫之间的主仆关系,最终一无所获,将罪犯何箫判处死刑。
几天之内,虞公馆在一场大火中彻底消失,引发了惨案的天价戒指流入坊间,而我,则在大火中获得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