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虞公馆赶回学校附近,天色灰蒙,交织的电线将天空割碎,我从垃圾回收站领取工具,强忍恶臭,在周边垃圾桶挨个收取,很快剩下最后一个。
我靠在墙后,不远处垃圾桶旁群聚着学生,是隔壁学校的混混,中间被围殴的又是苏月。
在孤儿院成长的经历一再告诉我,出挑绝非好事,太顽劣,会被惩罚,直到学会规避,太乖巧太听话,会被带到教堂,有去无回,每年都会有一大批孩子被选入,但是教堂实际不需要过多人手,谁又知道这些孩子的去向?
等了很久,这群人并不停止,我便静悄悄绕过他们,走到垃圾桶旁,带上橡胶手套收拾垃圾。
这群人的头就站在我身旁,声音不大不小地用吸管喝最后一口盒装牛奶,我感受得到他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自己身上打量,并不予以反应,最终他们走光,我也收拾好桶内的垃圾,看见苏月仍枯坐在地面,头破血流,一只眼被留下来的血糊住。
他轻轻动了动,拉住我的衣角,“同学,可以借一下你家的浴室吗?我不能让我父亲见到这副模样,我会付钱。”
警车的鸣笛声传来,两个警员从机车上蹿下来,其中一个愣了一下,冲我说:“是你?”
苏月轻咳,“殴打我的人已经走了,是路人报的警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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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我做笔录的警官是认识我的年轻男孩,我总是那么恰好地出现在不合时宜的斗殴现场,他允许我离开,我趴在桌上,望着他甜棕色的瞳孔,双腿在桌下微微晃动,笑道:“哥哥,我好饿啊,可以请我吃饭吗?”
他眼神颤动片刻,显出不忍,带着我走出室内,果真花钱请我饱餐一顿。
二十分钟后,我等待秋昕在柜台付款。他朝我走过来,看上去非常稚嫩,像是同龄人,只是穿着挺拔的制服。他只差我三岁。我和他往原路走,在警局门口找到了一直等待的苏月,婉拒送我回家的好意。
韩胥今日会打工到很晚,我将苏月带回家,他清洗后又借了一件校服,最终转账给我很大一笔钱,他担心我也被霸凌,总是缀在我身后。
她连日低烧,已经影响到工作,我清闲了许多,便主动替她去上班,从前在孤儿院,一旦生病,医生只会开一种感冒药,见效快成瘾性强,我们是生不起病的群体,一朝病来如山倒,严重时卧床不起。
韩胥日渐虚弱,苍白病态,梦呓抽搐,我不知如何是好,我们一同长大,已是无法分开的共同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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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早上第一节国文课,我又累得睡着了,醒来发现在课间,一个人反着坐在前桌的椅子上笑眯眯看我。
我抬起头,这人对我咧开嘴笑了,嘴边漾出两抹甜蜜的酒窝,从口中取出棒棒糖,“你好啊,何毓熙,我记得你。”
我说:“昨天?”
“嗯—嗯—嗯,不止,以前也见过。”汪澜抓出一把糖,放在面前,大眼睛注视我,“我们以后要变得亲近。”
“我是Alpha。”
“我也是,怎么啦?”汪澜撕开信息素抑制贴,我的脸顿时变白了,他有些慌忙,“对不起,我不知道你排斥反应怎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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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尼斯佩兰时常带着我出入高消费场所,奢侈品牌举办高定秀便会定期给我发送邀请函,我照单全收。
出门前,邻居家焕然一新,原住户的姐姐搬了进来,听说她妹妹的死并不是吸/毒,而是药物成瘾,发作时不慎死亡,她正在准备材料起诉制药集团。
坐在前排,我左手边是过道,右手边是余泓,他含笑瞧着我,我被闪电击中般想到他笑的是什么,兜兜转转,两个自以为永不会相见的人又重聚,坐在了一块,各自摇身一变,飘浮在浮华名利场。
虽然不直问,他言语间多有试探,想要捕捉我这两年变化缘由的蛛丝马迹,他倒是变得很明显,绵里藏针,完美无瑕,不像过去那样单纯。
余家名下有一家业内闻名的画廊,稍有名气的画廊主在圈内掌握话语权,利用自己的社交网络将作品卖给可靠的藏家,“一个大画廊的标志,就是让你的艺术家进入艺术史”,我一直记得这句话。
年轻的准艺术家们踏入艺术市场举棋不定,对代理经纪人的个人素养及人脉有极高要求,这些都是下城区□□起家的汪氏无法给予我的,所以初期只能将作品用于他们洗钱的工具。
比起式微的佩兰,汪氏插不上对方深耕已久的医药器械行业,也希望通过我搭上矿产转型的余氏高枝,来制衡他们的竞争对手,余泓抛出钩子,我便顺势咬上,言语间多了层暗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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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活动结束,我们相谈甚欢,余泓将我送回住所。
走到十三楼,我闻到一股煤气的味道,快速解锁权限进门,基里安正好端端地在阳台晒衣服,看见我回来,系上围裙,准备热菜。
我退了出去,用力拍打邻居的家门,无人响应。
真是个多事之夏,我拨通了急救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