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黄昏,残阳将坠,月上梢头,暮色更浓。
李忱慵懒地躺在院子中的贵妃椅上,时不时拿起旁边果盘中的几颗葡萄送入口中。
“你倒是悠闲。”
顾纭闲步漫入院中,纵是她来过许多次,都还是不得不感叹李忱的受宠。
白玉明珠,琉璃翡翠,这些旁人趋之若鹜的世之珍宝在承平殿中堆挤如山,而对它们的主人淮阳公主来说,只不过就是一堆弃如敝履的玩意罢了。
李忱凤目微张,双眼带笑: “顾姐姐来得迟了些,顾太妃这是又让她的心肝宝贝在宫中留宿了?”
顾纭嗔怪地望她一眼: “你又打趣我。”
李忱惬意地伸了伸腰,从贵妃椅上坐起来,俏皮地朝顾纭眨了眨眼: “莫说这些了,顾姐姐快坐,我还有要事要请你相助呢。”
“何事?你直说便是。”
“姐姐可知道梁王世子李弘哲?”
李忱顺手将自己面前的一盘糕点朝顾纭推过去。
顾纭拿起一块糕点,微微挑了挑眉,向李忱表示感谢: “李弘哲,你堂兄?”
她皱起眉,回想着自己脑海中关于此人的记忆: “据我所知,在一众王孙贵戚中他的风评还算不错,从未听闻他踏足过任何烟花之地,梁王府中也没有传出他苛待下人的流言,都说他颇有乃父之风,怎么,你何时对他起了兴趣?”
李忱一听到“风评不错”时,脸色便变得有些难看,听顾纭说完后,嘴角忍不住向上一勾,眼神中露出一股藏不住的不屑与嘲讽: “呵,乃父之风,说的倒是不错,他梁王府的阴险狡诈、惺惺作态确实是一脉相传。”
顾纭不解道: “你对梁王府怎么有如此大的怨气?他们几时得罪你了?”
“顾姐姐可知,一个本性淫恶的人被长时间禁缚久了,会做出什么事来?”
“你是在暗示李弘哲,还是他父亲梁王?”
“前些日,本宫去乡下的庄子游玩时,一个婢女惊呼着跑来向本宫求救,说是她同乡的一个好姐妹来长安城中投奔她,可接连好几日都不见踪影,只得来求助本宫。”
李忱垂下眼眸,漫不经心地玩弄着戴在手上的玉戒: “我虽性格乖僻了些,但同为女子,又怎可视若无睹?随后我便派人去追查此事,却不曾想这一查就查到了城西的乱葬岗处,姐姐不妨猜猜,这是谁的手笔?”
她知道顾纭性情激烈,更是因为以女子之身接管了家中的大小商铺,受到了不少同行的轻视嘲弄,也因此对这种话题更为敏感,所以故意将自己前世与逢芝相遇的细节改动了一些,好让顾纭能够主动请缨。
见顾纭眼中已有怒火,李忱又继续推波助澜: “男女娈童,被李弘哲残害之人,数不胜数,姐姐觉得,这个王府,算不算得上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听完李忱的话,顾纭拍案而起,目光幽暗,杀意毕露: “简直该死!这事何须你来求我,我顾纭管定了。”
见目的达成,李忱也不吝夸奖,娇笑着对她说: “姐姐不愧是女中豪杰,李忱佩服。”
“你这丫头不必奉承于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这本就是我应做之事。说吧,你要我配合你做什么?绑了李弘哲,还是……”
顾纭凑上前,低声说道: “直接除掉他。”
听到顾纭的话,李忱不觉有些啼笑皆非: “顾姐姐这说的什么话,我大孟以律法治国,怎能动以私刑,更何况,他是梁王府世子,姐姐觉得,寻常的人能动得了他吗?”
“那,我们要如何做?”
“前几日我让阿器去梁王府中探了探,府中还有几个被囚禁的女子。”
顾纭眸光一沉,正欲出口寻问时便被李忱一把拉住安抚: “姐姐放心,她们暂且无事。所以如今我们当下之急便是将她们安全地救出来,然后再谋其他。”
顾纭这才熄下怒火,朝李忱扬了扬头: “看你成竹在胸,显然是已有计划了,快快说来。”
“我想请姐姐替我去见一见这梁王的第三子,李弘皙。然后,让他帮我演一出戏。”
“李弘皙?” ,顾纭不解地问: “你是想让他们兄弟内斗?”
“兄弟阋墙,父子反目,这既是梁王府的家事,何不交给梁王府自己来处理。让李燎亲手送自己儿子去死,这不是有趣得多吗?”
似乎是自己方才说了什么极好笑的事情,李忱忍不住地大笑了起来。
虽是如此,可顾纭还是有些担忧: “他如何会听我们的?”
李忱仔细地想了一想,耐心地同她解释道: “每年皇室内宴,我都会同他打个照面。一个人,纵是伪装得再好,但当他看向自己的仇人时,那双眼睛中流动的恨意是永远不会骗人的。他既然惦记着他弟弟的位置,那我作为堂妹自然也要成人之美,帮他一把了。”
话毕,李忱又转移了话题,从上到下地好好地打量了她一番: “姐姐,你觉得你若和李弘皙会面,他会觉得你是谁的人?”
顾纭沉思了一会儿,明白过来: “太子。”
李忱笑着点了点头: “以你我的关系,到时他必定认为你是太子的人。既是太子,便有了和他谈判的筹码,而以太子的仁孝,为十几位女子平复冤屈怕是不为过吧。更何况……”
李忱还没说完,顾纭便打断了她: “更何况,如今太子病弱,表面上虽是太子指意,但梁王不摄朝政已久,对太子并无威胁,唯一忌惮他的人是”
想明白李忱是要做什么,顾纭猛然站起身,不可思议地望向她: “你是想向他暗示此事是圣人属意?”
“李容愫,你未免太过大胆了!”
听到顾纭的咬牙切齿声,李忱却不以为意: “他怎么想是他的事,此事隐秘,他如何去和陛下言明呢?说陛下故意设了一盘局要谋害自己亲哥哥和亲侄儿吗?姐姐,他不敢的。”
李忱越是神色自若,顾纭便越是感到心中一寒,祸水东引,不外如是。这还是她所认识的那个李忱吗?还是说,她从来就没有看清过这个人?
容愫啊容愫,你要借太子,不,或者说是那位之手除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