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过铜镜中的人影,只欠一双垂泪的明眸,此刻的她便是最清绝旖旎的美人了。
可惜啊,再往后,将终日与她这张脸相对的人已经瞎了,她这副娇弱姿态,又将与谁看呢?
和虞清鸢对侯夫人说的一样,第二日薛氏早早就从府中遣人来镇北侯府,特意接虞清鸢前去薛氏赴宴。
虞清鸢在虞茗雪炽热的视线下离开。
虞清鸢踩上马车,特意顿住脚步,高高遥遥地貌似不经意间朝身后瞥上一眼,仅此一眼就让虞茗雪气急败坏。
她才见起色的病气一下子又冲入胸腔中,虞清鸢眼看着虞茗雪昏厥在地后,才动作轻快地落下了车帘子。
到了薛氏府邸后,薛氏二房夫人在开宴前特命人来引虞清鸢前去杏花小院一坐。
路过薛氏今日将举办宴会的园子,虞清鸢瞧了一瞧,她感到有些失望。原来今日仅是一场再普通不过的饮宴,并非是虞清鸢想象中专门为她着办的一场相看宴。
不过仅是这样虞清鸢已是满足了,至少在这场薛氏宴会中虞茗雪不在受邀行列,可见薛氏本身待虞茗雪悔婚退婚一事是极反感的。
随着侍婢去往小院,才走进院门,就有一树约莫两人高的艳红杏花树覆下。又恰巧起了一阵风,杏花坠满枝头,在空中簌簌而飞。
虞清鸢被花树摇摆的沙沙声吸引过去,她仰面朝上看了看,杏花颤颤,像是随时要从枝头跌落,虞清鸢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接住,但一切都是她的假想。杏花还在高枝,迎风美丽。
正准备垂眸前行时,就听一年轻男子语气颇为不善地说道:“这仲春之杏与姑娘你,倒是配极了的。”
此话一出,周围哄笑声起,虞清鸢这才惊觉原来此处小院,并非为她单独安排,而是薛氏府中的迎客之所。
瞬时虞清鸢的面颊白了一白,却不知是因为前者轻浮男子的调笑,还是后者。
说话的人一袭雪青衣着,只是寻常装束,并不注重在衣样上的打扮,反而是在束发上多做手笔。
他冠发别于脑后,长发高高的隆起,正是少年丰俊神朗的好模样。他笑时,眼睫几颤,也极喜欢昂首看人,瞧着总是极不沉稳,像是易动的少年郎。但若实打实地算起年岁,他还比虞清鸢要年长两岁。
虞清鸢的心绪很快缓平,她冲着来人以及他身后的几位贵女公子都笑了一笑。
然后用着极清淡的口吻说道:“我当是谁,原是薛六公子。既是薛六公子的话,我便要暂避一步了。”
说着,虞清鸢便是瞧也不瞧薛珩就侧身走过。
她这般无视他,以薛珩的心性定还是不愿饶人。
薛珩冷下笑意,皱眉看她,“虞清鸢。”
虞清鸢不回头,只管往前走。
薛珩心恼,大步上前顶在虞清鸢的身前,逼着她哪也走不去。
这时候虞清鸢才掀起眼皮子看他,“薛六公子有何指教否?”
薛珩依旧和以往一样令人生厌,只是虞清鸢却与从前不同,不会再与薛珩恶斗纠缠不休。但他偏要招惹她。
薛珩瞧着虞清鸢冷淡疏离的模样笑了笑,“我怎敢对你有所指教?你如今可是长本事了,只用了一步,就做成了我未来的长嫂呢。”
面对薛珩的怪声怪气,虞清鸢自也不会予他好脸色。
虞清鸢上下打量薛珩几眼,从侍婢的手上拿过一柄粉绸绣花蝶的团扇,以木制的扇柄直指薛珩。她越往前走两步,扇柄就戳得薛珩越发用力。
“你既知我将为薛氏妇,是你未来的长嫂,又为何在此犯蠢,拦我去路?”虞清鸢冷冷道。
被扇柄抵住胸腔的滋味并不好受,但让薛珩更不痛快的是虞清鸢说他蠢。薛珩当即拽过团扇,一把将扇子摔在虞清鸢的脚下。
他正想要发怒,就听身旁众人之间隐约传来一阵抽气声,站在他面前的虞清鸢更是越过他将目光转去。
薛珩不禁回首一探,却见男子玉身长立,由小侍伴身在侧。纵使双眸被一段暗色锦绸蔽去,周身也遮不住清贵风雅。
是长兄修筠。
薛珩顿住,气势上不自觉卑弱下来,他慢慢走到薛修筠身边,“长兄。”
薛修筠颌首,“方才在内里,听到六弟说话,便想出来走走,可是打扰六弟了?”
薛珩连连否认,毕恭毕敬。他仔细观察着薛修筠的神态,不像是听到他的那些咄咄逼人之词的样子,也不像是特意为了虞清鸢出头的模样,因此心下里放松许多。
随后薛修筠问什么,他便只答什么。他待这位兄长,全无待虞清鸢半分的强势恶劣。
虞清鸢哑然微笑,若薛修筠是沧海明珠,那薛珩大抵是为湖海一尘,见风使舵,小人而已。
这时她将注意力全然转向被薛珩半挡住的薛修筠。
已是明媚春日,薛修筠仍披着外氅,虞清鸢从没听说过他身子弱,仔细想来应是受眼疾所扰,连带着身子也被折伤得不轻。
她看他不依凭双目,在小侍的指引下,也算是步履从容,而比之步履更沉稳的应是薛修筠的这份心性了。
二十年的□□双眼,一朝俱损。也便是只有薛修筠此时还能有这种平和心态站在众人面前,若换了虞清鸢,她指不定要……
想到这里,虞清鸢收回心思,只作静静看他。
许是她看薛修筠的眼神和所有人的都不一样,是难以隐忍的炽热张扬,犹如鸟兽逐食之烈,山月相照之坦荡,惹得薛修筠不禁顿足。
“长兄?”薛珩疑惑。
薛修筠沉默片刻,虽莫名心悸,但还是只摇摇头,道:“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