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嘉诗的外号。不穿戏服的时候,她总是穿着黑色的长裙,整个人就像修道院的百合一样纯洁。从周一到周六,她卖力工作。开拍前一刻钟,她已经化好了妆,背好了台词,像幽灵似的走过来,冲你羞怯地一笑,说“我准备好了”。周天,她和她妈妈一起去教堂,听经,祈祷,她总戴着一条银质十字架项链,表面被手指抚摸得闪闪发亮。
约翰·卡瑞尤:
哇哦,很难想象。
汤姆·培德:
是啊,她那时候多亲切!从来不摆明星架子,无论走到哪里,人人都喜欢她,把她当自己的孩子看待。她呢,也很懂得讨巧卖乖,要是有谁因为劳累显出难受的样子,她会跑到那个人身边,给他倒一杯水,用手轻轻抚摸他的后背,直到那个人的情况好转。(他的语气陡然变得恶毒)你瞧瞧,那个阴险的小贱人,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究竟能伏低做小到什么程度……
约翰·卡瑞尤:
(他皱起了眉头,不知道为什么培德对格洛丽亚有这么大的恶意。其实,他能理解她,他也是个刚迈入职场的菜鸟。从睁开眼睛的那一秒钟开始,神经没有一刻是放松的,周围的每个人都是那么笃定自信,忙着自己的事情。只有他,像一根空心的苇草。
他做的每一件事,不仅要接受他人的检视,还要接受自己的检视,以及自己设想下他人的检视。那曾经引以为傲的高材生身份,在步入办公室的那一刻起一文不值。因为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他强迫自己博得每个人的喜爱,努力把每件事——不论多小,哪怕只是复印一份文件——都做到最好,否则一切会崩溃的。)
培德先生,您讨厌嘉诗小姐吗?
汤姆·培德:
(坚决地)没那回事!我和她一起工作过,也是她的长辈,一步步看着她成长起来,自然是关爱她的。只是,她的一些行为实在让人伤透了心!
约翰·卡瑞尤:
(试探地)
比如?
汤姆·培德:
(不说话。)
约翰·卡瑞尤:
很多人说她“一直努力把欢乐的气氛带到大家中间”,是个“是个友好善良的人”……
汤姆·培德:
那些人又懂什么?!他们知道她对老芬斯塔德做了什么吗?这母女俩利用他拿到合约,结识了不少人脉,站稳脚跟后就把他踢开,见到他也假装不认识。那老家伙痛苦得快发疯了,整日独自呆在给她们置办的小农庄里,染上了酗酒的毛病。真是个懦夫!我呢——
约翰·卡瑞尤:
——您?
汤姆·培德:
……没什么。
约翰·卡瑞尤:
培德先生,咱们聊了这么久,要不要休息一下?喝点酒,吃点什么。
汤姆·培德:
哈!小子,你想把老培德灌醉,好从他嘴里套话?
约翰·卡瑞尤:
哈哈,不是的,先生,主要是我想喝点。怎么样?我们休息十分钟?去吧,咱们都去给自己买几瓶蓝带,再来点薯片,我请客。
汤姆·培德:
(约翰提到“酒”这个词的时候,他咽了咽口水。)唔,这主意倒不错。
约翰·卡瑞尤:
酒水钱会包括在支票里。
汤姆·培德
好吧,小子。反正街对面就有家酒吧,何乐而不为呢?十分钟后见。
(约翰·卡瑞尤察觉到培德对格洛丽亚·嘉诗有一种莫名的厌恶。培德有一种愤世嫉俗的哲学,平等地恨着世界上的每一个人,但他讨厌格洛丽亚,这种感情的理由是卑劣的,他无法接受。
约翰在笔记本上简短记录了培德的经历:生于大萧条时代,生父战死,在制片厂长大,对拍电影需要的一切技术信手拈来,早早地就当上了副导演,混迹于不同剧组,在当时也算个不大不小的人物。1963年,他自己组建了班底,请到了硬汉明星汉克·阿克尔,拍摄了一部孤胆牛仔剿匪的电影,遭遇票房惨败,自此事业一蹶不振。
他一共结过三次婚,前两次都是和女演员,最后一次是和一个酒保,离婚时对方申请了针对他的限制令。不久,他突然搬离好莱坞,以轮胎销售为生,再也没有回去过。七十年代他把所有财产用于地毯清洁剂投资,然而这项投资后被证明是一场庞氏骗局,汤姆·培德失去了一切,变得一贫如洗,不久后搬到了新奥尔良,直到现在。
电话铃响了,十分钟不到,培德主动打来了电话。也许,酒精骚动了他的倾诉欲。约翰拿起了电话。)
汤姆·培德:
(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醉意,约翰敢保证,他喝的东西绝不是蓝带啤酒。)说——说到哪里了,小子?
约翰·卡瑞尤:
你,你和嘉诗小姐。
汤姆·培德:
嗝——我现在不想说这个,不如说说你吧。
约翰·卡瑞尤:
我?我没什么好说的。我没经历过什么事情,幼稚得很。
汤姆·培德:
你听起来像变了一个人。
约翰·卡瑞尤:
也许是因为我喝了酒,有些醉了。
汤姆·培德:
唔,看来我不是唯一一个。
约翰·卡瑞尤:
你为什么离开好莱坞?
汤姆·培德:
……不关你的事。
约翰·卡瑞尤:
虽然电影失败了,但你应该挺得过去,你人脉很广,也不缺工作,为什么要离开?
汤姆·培德:
不关你的事。
约翰·卡瑞尤:
我看你不是自己离开的,是呆不下去了。
汤姆·培德:
(声音仿佛从牙缝里挤出来)我说了,不关你的事。
约翰·卡瑞尤:
不说,就没钱。我得干好我的工作。
汤姆·培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