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旁人听她这番大逆不道的发言,估计早就站起身,气势汹汹地向她理论——拯救阳界、驱散邪气的碧落曦和神祖,怎么会是普通人呢?
那斗笠人却不恼,只是一言不发,指腹不断摩挲着茶盏,像在思忖着什么。
他沉默了半晌,才缓声道:“恕在下无法苟同姑娘的看法。”
不出所料。青衣女子只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哪怕曦和神祖真如姑娘所说的,只不过懂得一些修仙之法罢了,她敢于挡在凡人之前,直面无数妖邪的勇气,也值得被人瞻仰歌颂。”
他声音温和极了,青衣女子却能听出他话语里深埋着的不由分说的执拗与坚持。
她微微垂眸,余光瞥见茶馆门口似有异动,不过面前这位斗笠人并未有所动作,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只道:“关于曦和,我也只知道这些,时候尚早,不如我再给公子讲些别的?”
斗笠人点点头。
青衣女子再次“哗”的一声摊开折扇,换了更为郑重的语调。
“上古时期,世界万物一片混沌,阴阳界互通不分,人鬼对敌,鬼怪屠戮人间。
“为了维系阴阳平衡,守护黎民百姓,阴阳分界地带炼化出了一块雪白的玉石,镇压阴界。
“这块玉石在阴阳交接地带沉浮,维系了人与邪物间上万年的平衡。也因此,被称为——‘守衡玉’。”
斗笠人轻抚茶杯的手突然握紧,他自己也觉察到,欲盖弥彰地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青衣女子注意到他的动作,没有多说什么,只继续道:
“话说这守衡玉,被阴气阳气轮换洗涤,日久天长竟也有了神智,化为人形,有了人的七情,分别是喜、怒、哀、惧、爱、恶、欲。
“守衡玉自认已经成人,向往阳界自由美好的凡人生活,不再甘愿终日镇守阴间。她留下‘七情’中的一缕‘情’,代替自己履行守衡的重任,自己则一身轻松游乐人间。
“守衡玉在阴阳间轮换滋养数万年,修为惊人,全靠体内轮换周转至平衡的阴阳气维系人形。却因凡间阳气过溢,阴阳失衡,守衡玉被打回原型,六情也崩裂成六块玉石碎片,散失人间。
“据说,有修仙者偶然找到了守衡玉的碎片,将其炼化成了法器,其中蕴含着磅礴浩瀚的灵力,弹指间就能覆灭一城。
“如此万年难得的珍宝,修仙界自然为之痴狂疯抢,烧杀掠夺无所不为。”
青衣女子叹了口气,道:“说到底,人的贪念是无穷无尽的。”
她话音未落,茶馆门口突然闯入十几位黑衣蒙面人,好似早有预谋,目标明确地朝斗笠人袭击而去。
四周茶客哗然一片,连忙起身逃命。斗笠人却仍浑然未觉般,再次抿了口清茶,颇有种山崩于前仍风度翩翩的悠然。
“……”青衣女子犹豫着要不要提醒一下他。
可容不得她再细想,蒙面人们瞬息间便来到斗笠人身后,刀刃雪亮的银光一闪,就朝斗笠人砍去。
与此同时,几枚暗器也朝他投射而来。
青衣女子能瞥见暗器上隐隐的水光,应当是抹上了毒液。
那斗笠人仍不见慌乱,直到刀刃距他仅剩两三寸,斗笠下亮起束极为耀眼的雪蓝色光芒,透过这光,能窥见些斗笠人的面貌轮廓。
斗笠下钻出缕如烟如云的雪蓝雾团,这雾团凝成一抹纤细柔和的少女身影,及踝的长发遮掩未着衣缕的半透明娇软身躯,嫩白的手抬起,食指在蒙面人袭来的刀刃上轻轻一点,刀刃便顷刻碎成了粉末。
粉末烟雾般划过蒙面人周身,却又化作千万粒灰尘般的刀刃,在蒙面人身上割出无数道密集的伤口来,又钻入他的口鼻眼里中。只听这人极为凄厉的一声惨叫,便七窍流血,倒在地上,不知生死。
袭来的暗器也被那抹化作少女的雾团打得七零八落,连斗笠人的袖风都碰不到。
青衣女子猛地站起身,背在身后捏诀的手上,黑光一闪而逝。她死死盯着那团雾气少女,一时竟忘了呼吸。
那少女形似一抹幽魂,面容极为清纯柔美,眉头微蹙,双眸垂睨,扇子般细密的长睫下,两只清澈如水的眸子透出丝纯净的悲恸来,仿若云端之上的神女,让人瞧一眼便满心悲痛凄凉,掩面欲泣。
少女抬手,细指虚虚一握,缓缓张开。只听“嘭”的一声巨响,十几位黑衣蒙面人仿佛被什么无形的东西击中,骤然撞到茶馆的墙上,口吐鲜血,重重落地。
不过几息间,方才来势汹汹的蒙面人已然被悉数击溃。
危机解除,少女魂影静静缩回斗笠下。
茶馆遍地狼藉,斗笠人环顾四周,终于找到了缩在角落吓得屁滚尿流的茶馆掌柜。
将人搀扶起安抚了好一会,又塞给掌柜一盏金太阳当赔罪。
斗笠人回到桌前,歉意地对青衣女子道:“这伙贼人追杀我已久,怎料今天竟敢青天白日闯入茶馆杀人,让姑娘受惊了,实在抱歉。不知姑娘可有受伤?”
青衣女子这才回神,目光停驻在他看不清面容的斗笠上,久久无言。
“……姑娘?”见她不答,斗笠人轻声喊道。
青衣女子这才回神,撑在桌上的手隐隐发颤。
她看向他,突然笑了笑。
“冒昧问句,公子姓甚名谁?”她问。
似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发问,斗笠人愣了愣,才轻声道:“在下……姓楼,名玄度。”
闻言,青衣女子将手背在身后——手颤得太厉害了,她不想被旁人发觉。
楼玄度、楼玄度。
她垂眸,深深地吸了口气。
“……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斗笠人再次发问。
青衣女子抬头,眸中却已经蓄了池明澈透亮的泪花,衬得眼下那两粒细小的红痣更红得刺目耀眼,好生让人心疼。
她撩开遮住手背的衣袖,给他看那道贯穿整个手背、血流不止的深深伤痕,啜泣道:“方才……不慎被暗器划伤。”
斗笠人立刻关切地细细查看她的手背,似是念着男女有别,遵循着礼数,并没有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