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沣?元裳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可他们一行有五十人,除了最活跃的那几个之外,她确实不知道大多数人的名字。
元裳暂且放下对对方的探究,在心里重新整理了一遍思绪。既然存在交叠的盒子,那么每个人大概会派发一个分身,但真身只有一个。方才的金蝉脱壳大约是妖邪遁入到了另一个盒子里,元裳虽然看不见她了,但理论上她应该依旧还存在于这里。
也就是说,这个玄沣同样是在看不见妖邪的情形下阴差阳错地帮了元裳一把。或许他是感觉到了某种不寻常气流,或是看见了被拔出来的树。
说到树……元裳回头看了看,那两颗树不知何时已经默默归位,被她搞得一团糟的地方早已回归平静,一切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地上写过字的痕迹也随着徐徐微风渐渐化为乌有。
新的问题随之而来。如果元裳的猜测正确,那么也就意味着妖邪每被斩杀一次就会往下一个盒子里遁入一次,身处于那个盒子里的人才有可能看见她的实体进而发起攻击。也就是说元裳下一次遇见她大约会是在她金蝉脱壳四十九次之后……
元裳十分苦恼,虽然其余四十九个同伴都是身经百战之人,但这无法保证每一个人都恰好经过桥进入山林,又恰好在无边的山林里找到妖邪并突袭成功。妖邪一旦在其中一个盒子里安定下来,再趁机疗伤,再想捉住她就难了。
不能坐以待毙,等着敌人主动送上门。元裳决心主动出击,既然玄沣能碰到她,那就说明她也能在对方不现身的情形下将妖物逼出来。
想到这里,元裳用树枝在地上写道:我去左边包抄。
玄沣大约是跟她想到一块去了,迅速回道:好。
元裳将妖邪褪下的人皮拎在手里。她拿不准妖邪在褪皮之后会变成怎样的样貌、还会不会幻化出新的面皮,不过万一她要去而复返拿回自己的皮,元裳可不能让她如意。
元裳一刻不停地往东边赶,她没有像之前一样隐匿身形,而是将每一处能破坏的地方都破坏殆尽了。所过之处,寸草不留。
元裳心里清楚,这些遭到破坏的树木土地过不了多久又会复原,但至少在复原之前她还有一些时间。若是正好砸向了受伤妖邪的藏身之处,她极有可能会在脱身时露出马脚,这就是元裳的机会。
可山林实在是太大了,当元裳累得气喘吁吁、不得不停下来休息时,树林依然望不到头。
元裳怀疑自己在绕圈子,或许这片林子根本就是两头连在一起,她永远也走不出去也消灭不完。元裳握着剑柄伫立在这片荒原,高高竖起的黑发被余波未消的震荡拂得迎风飘扬,愈发森冷的瞳仁里映出这个正在依次有序地进行着复原的世界。
再这样下去恐怕等不到妖邪现身她自己就要先耗尽体力了,也不知道玄沣那边进行得怎么样。元裳深吸一口气,决定先回汇合地点给玄沣留个“口信”。
回去的路程轻松了许多,就在元裳估摸着快到了的时候,心中忽地感觉到一股异样。多年来形成的本能使她在遇到危险时身体的反应比脑子更快,人已经躲到树后,她才意识到——有东西过来了。
元裳悄悄露出一只眼睛,待看清来“人”时,她有些惊讶。原本以为妖邪在遭受重击时所有分身就已经回到了真身里,没想到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元裳灵机一动,飞快地将手里的人皮套在了自己身上,她迅速整理了一下人皮外的襦裙,将脸皮也贴合好,这才闪身从树后走出来。
“大人!”分身的双髻歪斜,脸上也沾了些污泥,一看见元裳,她立即跪了下去,“小的方才本想过来帮忙,可在混乱中被震飞了出去。好在大人没事。”
元裳捂住肩头,作出受伤的模样。她模仿对方的嗓音,冷笑道:“那种蛇鼠之辈怎会是我的对手?只不过我一时不备被剑气所伤,恐怕过一阵才能恢复了。”
“大人英明神武。”分身的头垂得更低了,恭顺道:“小的有个不情之请,能不能……先让我回到您的身子里,那女的实在强悍,我……”
“没用的东西!”不等她说话,元裳呵斥道:“那女子还在大肆破坏,其他人迟早会发现这边的动静,到时我拖着这副残躯,如何应付得了!”
分身先是瑟缩起身体,接着连滚带爬地站起来支起手臂,“小的这就带大人回山洞疗伤。”
元裳将手搭在分身的小臂上,任由她带着自己往前走。奇怪的是,在一模一样的树木间,分身却驾轻就熟地转弯或是朝着某个方向疾走,仿佛有另一番景象存在于她的眼里。
“大人不必担心其他人会发现,”分身的半个身体走在前面,她主动安慰道:“那么多间屋子呢,他们走不出去自然只会在原地打转。”
屋子?元裳心头一震,原来不是交叠的盒子,而是每人一间单独的屋子么?
元裳正在思索,突然,一只温热的手掌从后面覆上了她的背脊……
元裳全身的汗毛都炸开了。她猛然意识到一个问题——戴上人皮的她极有可能被同伴们误认成妖邪本身,人皮带着妖气,又本就属于真身的一部分,因此成为了可触碰得到的实体。
眼看就要直捣妖邪的藏身之处了,可不能在这个关头被自己人坏事!
元裳指节微动,正要伸手去握住后面的那只手,试图传达某些信息,可那只贴着她身体的手掌却忽然轻拍了两下她的背。
力道温柔得像是母亲哄着昏昏入睡的孩童入眠,即使隔着一层人皮和一道衣物,元裳却能清晰地感觉到来自手心的温度。
是玄沣,他在安抚她。
元裳暗暗放下了心,玄沣应该早就发现分身并跟着她了,虽然看不见,但他此时应该正在与自己并肩同行。
玄沣收回了手,用指尖在元裳的背上写了两个字:
‘活捉。’
元裳心头巨震。玄沣的意思是不能杀?可不能杀也就意味着不能用符箓和收魂瓶,光用剑也要小心力道和角度,万不可切中妖邪的要害。可若是不能一击毙命,她岂不又会来一次金蝉脱壳?
元裳心中满腹疑问,偏偏不能抓住玄沣问个明白。难不成要她对妖邪求情,求她放出自己的师父和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