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时间给元裳想明白了。分身领着元裳来到一片与其它任意角落都别无二致的地方,仿佛睁眼说瞎话一般:“大人,请进吧。”
元裳眼睁睁地看着早已见怪不怪的树木,依旧做了个俯身的动作,佯装钻进了某个洞。
玄沣在元裳的背上快速敲击了一下,这是在示意她他要去另一边包抄了。
元裳兀自点头,慢悠悠地对分身道:“行了,你在外面守着吧。”
分身应声退下,朝着另一边走去。元裳试探性地往里走了几步,估摸着该是走到洞的内部了,这才脱下身上的人皮。
元裳小心翼翼地往前迈步,双手也举起来四处挥舞,像极了两眼一抹黑的抓瞎。
她走得极慢,右手悄悄抽出剑,对着脚下的草地挥出了一发剑气。气息倏然往前,带动了一地的草木。元裳很快发现了其中关窍——在这个看不见的“洞”以外,草地树木几乎是一触即动,而“洞”以内的植物作出反应则要慢一些。
元裳猜想,大约是因为“洞”里的景象全是假的吧。凭借这须臾之间的先后差距,她确保了始终沿着洞壁往前行走。
对于妖邪来说,这个洞大概是具象化的,难怪方才她制造混乱时倒下的树怎么也砸不到她,原来是全被挡在了山洞外。等等,树难道就一定是真实存在的么?
元裳只觉头疼,她的脑子快被这亦真亦假的世界搅成一团浆糊了。
元裳试图将自己放在那妖邪的立场上思索,她很快有了第一个疑问:既然所有的屋子都归妖邪所有、更为她所创造,那她为何不干脆离开所有的屋子,彻底抽身呢?
元裳猜想妖邪的处境恐怕也不比他们这些被困其中的人好多少,她被迫躲藏的理由无非只有一个——为了逃脱某人的追杀,主动逃进来了,或是被逼进来了。
元裳依稀记得幼时在古籍中看过此邪术,修习此术者只要被人追杀,就能对着那人放出一个幻象,将其困在其中。这大概就是分身口中的屋子了。
那么在几十个屋子之间,她会首当其冲地遁入哪一个屋子呢?元裳的脑海中蓦地出现了先前看见过的那对双生子的模样,没记错的话,他们应该叫赵苍和赵芜。
双生子生得一样、穿得也一样,在常年的有意训练下,两人的言行举止也看不出异样。也就是说,他们两人极有可能被误安排进了同一间屋子。
既然如此,人数就对不上了。妖邪在情急之下自然会搜索最安全的屋子,发现空无一人的屋子时,她大概会认为屋子里的“主人”已经被自己的分身解决……
一个快要逼近真相的答案若隐若现,挠得她心里毛毛的。一股涌动的气流在元裳的体内躁动着,她的长发被吹得高高扬起。
元裳福至心灵,她闭上眼睛,冷不丁地想起了分身先前说过的话。
“离幻即觉,亦无渐次。”
她在口中将这句话反复咀嚼,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分身大概没想到元裳会那样不按套路出牌,既不买她的龙须酥,也没有试图与她攀谈、打听消息,所以在情急之下她只好暂时扮作引出话题的那一方?
元裳试图将先前对妖邪真身逃去赵苍和赵芜旁边屋子的猜想甩出去,就算真的得知真身去了哪里,可这依旧是将一个问题变成了另一个问题。
元裳将思绪复又放在那句话上,分身情急之下说出的话一定不会是与自己风马牛不相及的,或许是她平日常听人讲起过,抑或是……这根本就是常常萦绕在心头,她怎么也放不下的一句话!
元裳被一股接近真相时所产生的兴奋感所包围。她掐起心决,双手合十,口中默念:知幻即离,不作方便?。
含有万钧之力的气流从身体四散发出,四周的一切,无尽的草木、泥土,没有边界的天地全都在这一刻在元裳的眼前化作了虚无。
如看皮影戏一般,周遭的一切转瞬间便换了一副场景,洞有了,石壁也有了,甚至连原本山林的清香也从元裳的鼻端间散去了。
分身口中的那句“离幻即觉,亦无渐次”是在告诉她要执著,哪怕是幻也要执着其间。若她陷入这个预设,仔细思考起答案,恐怕连意志也要被妖邪夺去,真要永生永世地困在幻象中了。
可她怎么忘了,这句话的上半句分明是在讲:若是知道了这些是幻,那么不需要修行,幻也会自动远离!
元裳欣喜万分,这回总算不用当瞎猫去捉死耗子了。正要搜索妖邪的身影,她忽觉下方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妖邪那张干瘪枯瘦的脸正满脸惊恐地从下至上望着她。
她竟在天地更迭的混乱中骑到了妖邪身上!
1:出自《圆觉经》,是上文中“离幻即觉,亦无渐次”的上半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