锒铛入狱的那一刻,柳苏彤想起法庭上他们问自己的那个问题。
“你知错了吗?有悔改之心了吗?”
再来一万次,她还是会说。
“没有。”
*
小的时候,她喜欢看电视。
那是一个在现在看来已经被时间淘汰的四方盒子,每次打开的时候都会闪烁黑白相间的雪花。
即便如此,它还是很贵。
只是因为弟弟撒了几句娇,他们就紧着腰包给他买。
为此,柳苏彤好不容易靠考第一名换来的一件新年衣服,又被宣告告吹。
不,没有宣告。
他们只是很淡然的、一声解释都没有的取消了这件事,好像从未答应过这回事。
她也没有问,那简直是自找麻烦。她早就习惯了。
柳苏彤每天会在弟弟霸占电视机的时候去蹭一蹭。
电视机的广告没人看,可她觉得电视机里就连广告都那么好看。
广告里的孩子们和她差不多大,脸上总是挂着幸福的笑容,身上总是穿着时髦的、崭新的衣服。
「我什么时候才能穿上那样的衣服呢?和他们一样。」
但她又知道,她在当年没有穿到,在现在没有穿到,那么不管未来如何,她和他们已经永远不可能一样了。
即将找工作的时候,她在电视里看到了电影频道放映的一部影片。
她从一半开始看,剧情云里雾里。
弟弟今天过生日,父母带他去外面取订的蛋糕,顺便吃大餐。
听说蛋糕是动物奶油呢,那很贵。
动物奶油,听说还有植物奶油,都会是什么味道呢?
能精准分出这两样东西的人,一定很厉害吧。
她只吃过某个同学吃不完分给她的奶油杯,但那个是老式的、劣质的奶油,吃起来像硬泡沫板。
一会儿弟弟回来,电视机就不归她了,所以即使看不懂剧情她也没有关,就这样混沌的看下去。
然后,屏幕里出现了一个女孩。
女孩看起来还很青涩,穿着洁白的长裙,头发被黄色的带子分成两束,垂在肩膀两边。
她正在下楼,阳光从旁边洒落,让她看上去闪闪发光。
镜头一晃而过,柳苏彤没有看仔细女孩的脸,但本能的觉得她像一个天使。
和自己截然不同的,天使。
「如果你是天使,那我就是身处地狱。
都来下面陪我吧?这该死的一切。」
她这样想着。
*
监狱里的日子很枯燥。
比在家里好过不少。
她偶尔也会想起于佳时。
那是一个傻的天真的女人。她只记得对方笑起来软软的样子。
眼神清澈,总是对未来充满希望,纯净的好像一杯水,从未遇见过坏人,她的身边只围绕着和她一样的象牙塔里的小公主、小王子。
这样的人,应该是被放在手心上好好呵护长大的吧。
——那是一种什么感觉呢?
柳苏彤从来不知道。
在唯一可堪慰藉的男友背叛自己以前,现在想来,最多也不过是青春时一起花出的时间,还有逢年过节的一顿路边摊。
那绝不是爱吧?那难道也是爱吗?
她发现他的背叛,把他和那个曾经所谓的闺蜜拐到最恶心的夜场,灌酒灌药。
她逐渐无所不为。手越来越脏,谎言越堆越多。
更何况和有的人从很久以前的开始,就是在演戏。
「这样的我,已经不奢求爱了。爱是什么呢?不会有人告诉我。」
直到有一天她推开门,桌上放了一束花,挂着水珠。
她没来得及打开灯,于佳时及时从屋内推门而出,端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顶部被打开,露出一块奶油蛋糕。
蛋糕是白色的,画着红色的爱心和漂亮的小花。
上面插了一根蜡烛,火苗摇摇欲坠。
小小的火苗,却似乎有一种惊人的力量,足以让整个昏暗逼仄的室内都变得亮堂。
“彤彤姐,我们认识一周年啦!”
于佳时对她这样说,脸上的幸福洋溢,笑声像银铃一样。
“以后也要一直在一起努力呀!”
柳苏彤不记得自己当时的心情和表情了。
她只记得,她问了于佳时一句话。
“是动物奶油吗?”
*
后来她在这杯纯净的不含杂质的水里,放入了一袋欲望铸就的粉末,亲手毁掉了于佳时。
在那个梦里,的确是这样的。
她毁掉了那个于佳时的一切,梦想、人际、亲情。踩着她上位,傍上有钱有势的男人,站到了舞台的最中央。
可为什么直到你落入和我一样的烂泥塘,直到你死去都还穿着那条可笑的白裙子?
我讨厌你的纯白无暇,我要把你弄脏。
怀着这样的想法,已经成为“赢家”的柳苏彤找到王旌,带走了于佳时的尸体。
她把尸体随便抛在了一座大桥下,埋进土里,灌满脏污潮湿的泥沙。
她以为直到此刻,她获得了全世界。
但在这个浮华奢靡的所谓成功世界,好像少了点什么。
有一个人的声音还回荡在耳边。只要一闭上眼,就能听见她对自己说话。
“我们要做一辈子最好的朋友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以后也要一直一起努力呀!”
柳苏彤抽了一根烟,猩红在夜色里和远方的灯红酒绿混在一起,叫人分不清。
她靠人拿到了奖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演技普通。
这一生最好的演技,全都贡献给了和那个女孩相处的时光。
那真的都是演技吗?
可是,那不是吗?从一开始就是谎言堆砌的刻意接近,虚假的嘴巴开开合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