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阮佳的脸陷进枕头里,睡得正香。
零零星星的雨水顺着屋檐潲下来,从房檐顺势流下,打到水缸里,滴答滴答。丰腴洁白的栀子花虽然喜欢湿润的环境,但也难以忍受这样大的雨水,轻轻地晃悠着……醺然坠入泛着涟漪的水缸里。
雷声在阮佳阖眼后不久便停了,她得以享受静谧香甜的睡眠。
不过……外在因素的干扰被排除,大脑的波动却是无法干涉的。
即便是在游戏世界里,也还是会做梦的,而且因为精神体转移本身就具有着波动和不确定性……阮佳经常会在梦里看见及其怪诞的画面,噩梦是无法避免的。
梦见自己渗进虚空,然后突然坠落,这都是常事了。但这次的就有些荒诞又离奇……
阮佳梦见自己追着一张画纸,跑进了一件古色古香的宅子,再一打量,颇具野趣的日式庭院已经变成蛛丝遍布的颓圮庭院,青苔和野草攀着缝隙疯长。
一只红气球在破掉的纸窗后一闪而过,她察觉到了不对劲……还没来得及跑走,又不知被什么推了一把。
阮佳在离奇古怪的幻觉中骤然坠落。
……
眼下这个不着边际的噩梦,呼吸都渐渐沉重起来,仿佛自己被一块厚厚的布蒙住了一般,大脑嗡嗡地鸣着……
阮佳惊醒过来,睁开眼,就瞧见了胖海参正坐在自己的胸口,屁股对着她,尾巴还相当悠闲地有一搭没一搭地戳着她的鼻孔。
按照她对这玩意儿的认知,胖海参绝对是故意的。
喵呜。
狸花猫调转过来身子,舒服地窝成一团,发出了幸福的鼾声。阮佳下意识地要去摸枕头边的手机,结果只摸到了北斗攥着被子的小手。
天还没亮呢……
她想克制地抖一下被子,把身上这头小猪冷不防地颠下去,让他感受一下人类社会的险恶。
阮佳嘴角勾起浅淡的笑,瞳孔里似有火光,她冷冷哼了一声,正要来一个地龙翻身,顾涌几下,就听见外头的木门咯噔咯噔地响。
嘶……似乎忘记了什么东西。
她连忙扣上衣领那边的盘扣,一边向外边走,打开了门。
敲门的是村里的一个大娘,佝偻着腰,头发花白,身上穿的却齐整干净,带着浅浅的皂角气息。她的眼睛已经混浊了,像一口即将枯竭的老井,眼眶深陷,皱纹密布,可眼神依旧慈祥温暖。
【--阿山婆--】
绿名npc,
“阿山婆?您过来是有什么事吗。外面湿气重,您到屋里坐坐吧。”阮佳连忙打开门。
“不必了不必了,我估摸着你还没醒,就抓紧过来叫你了。咱这边新船下水,要赶在天亮之前到船上焚香烧纸放鞭炮,咱村里的主事人是你,所以还得辛苦你早起来一趟了,你那些老叔伯让我过来叫醒你。”
阿山婆笑呵呵的,顺手把手上用一截葱叶捆着的葱和豆角从一旁拿起来,递到她手上。上面还站着水,根部还带着泥,看上去很新鲜。
“哎,这你可别拒绝,老婆子我可不是全拿给你吃的。主要还是得谢谢你家北斗,这小姑娘跟你一样,是个利落人,这些日子帮我挑担子也不嫌脏不嫌累,真是热心肠,以后一定有福。”
阮佳本想拒绝,她想着老人家好不容易种出点蔬菜来,估计产量也不多,给她送了这么两大捆,自然不好意思要人家的。但人家都这么说了,再拒绝反而不好。
她笑了笑,把那两捆菜接了过来,故意做出有些气恼的样子,“好好好,您都这样我还能怎么办,正巧这阵子愁菜的事呢,多亏了您解了燃眉之急了。不过怎么就先紧着北斗了?真就隔代亲了……以前都白孝敬您老了。”
“你这孩子,净说这些话!”
阿山婆一边说着,一边轻轻拍了她一下。
“你这手凉得呦!快添件厚实的衣服,忙正事要紧!”
正事……
唉,天晓得有多少正事要去干。
天亮之前,要准备焚纸焚香,放鞭炮,除此之外还要用红绿布条悬挂在船头……这点小事倒不必她亲自动手,早早就有人已经准备好了。阮佳原本还想着,被雨淋了一夜,那些布条可能好看不到哪里去,却没想到红的越发浓艳,绿得越发深重,湿漉漉地贴在船身上,被海风时不时吹得鼓起来。
她打着哈欠走到这边的时候,望向被这些布条装点得花枝招展的船头,船身隐没在水面升腾起来的雾气中,乍一看配色倒是有点类似纸扎的龙。
吃水不像很深的样子啊……不是今天就得用了,难道到时候还得费力让人拉吗?
阮佳见左右无人,索性脱了鞋袜,用脚面去点那个水,要是往常这具身体一点寒物都碰不得,不然到了大姨妈造访的时候非得疼得死去活来的。好在现在托白术给的药的福,她已经完全没了这个烦恼。
就是最近口味太重了,连偏好浓油赤酱的北斗都有些吃不消。
走了几步,水才堪堪没过小腿。
……这能跑船吗?
比起这个,还是仪式更要紧一些。
她擦干净了脚,穿好了鞋袜,就快步走到早已布置好的桌案那边。红漆长桌上面的雨水已经被拭净,铺着一个四角挂着穗子的浅黄色桌布,边上摞满了黄裱纸和金箔纸,最顶上用一个沉甸甸的小木块压着,木块底下刻着摩拉和元宝的图案,金箔纸闪闪发光,晃着水波样明亮的影子,看上去真如流淌的黄金一般。
正中心供着一尊青铜香炉,看样式很精巧,却不像是新的……
长桌上头也被撑着一个秧草棚子,抬头看很松散,却没漏雨。
阮佳正要问,伸手指了指桌子上空荡荡的香炉,一旁端着一个竹编笸箩的妇女连忙过来解释,她生着一张和善的圆脸,体型富态,肤色健康身板也结实,是典型的渔家媳妇的模样,看着却有些面生。
“这棚子是前天一个小棚子船,船底漏得补不上了,索性就拆了,把上头的顶挪来用了。”女人说着,顺便指了指被摆在稍上面的那艘小木船,确实将近一半的底都漏了,为了防止小孩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