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是同一张脸,在白天夜晚,却有截然不同的气质。
文森特是负责这一块儿的狱警。
这里大都是些家世显赫的贵族子弟,或是资产大户,翻了些错误象征性地关在里面几天。也有罪大恶极的,钻了法典的空子,借着精神疾病的借口免于死刑……
比起那些恶劣的家伙,这位新来的女士。
……她简直就像是被金屋藏娇了一样。
看向她的时候,她大多数时间都是安静地在画板上戳戳点点。或许画家学者,血液里都或多或少有神经质的成分。
他总感觉,菲莉斯创作的时候,仿佛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画了什么东西。
菲莉丝所注视着的,也不在眼前。
她像是枫丹雨季在湿漉漉的雾气里勉强生存的透明小虫,空洞忧郁,那副沉静的面孔固然很有吸引力,却如同锈迹斑斑的屋顶,独生出的鸢尾花,狼狈纤细地挺立。
比起楚楚可怜的姿态,眼底更多的是一种倦怠沉默的厌世感。
……像是被摔碎后又勉强拼起来的瓷娃娃,身上披挂着钳形带刺的铁蒺藜。
文森特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更何况,眼前这位画家的信息并不难查。
比起狗血的如同戏剧般的身世,让人关注的更多的是她的作品。
她的画作扭曲,怪诞……偶尔也会应他人的要求创造一些风景画。
水汽迷蒙的街道,温暖氤氲的光景……贴在玻璃上的小孩子挤扁的小脸蛋,发着温暖的光亮。
然而画作无一售出。
据说许多人,看着她的画久了,都会陷入沉思和惊惧。就像那本身是一枚恐惧的种子,在人心底种下,不动声色地膨胀,发芽。
唯一卖出去的还是一位花花公子给自己情人的大尺度写真,但在那之后,他就对情人敬而远之。
“你充斥了我几乎所有的噩梦。”
旁人可能会认为是残忍的拒绝,但仔细一想……或许那位说的就是事实。
画家也要吃饭的。
这位画家小姐沉寂了一段时间后,就开始了社情作品的创作。
对此,有人诙谐地评价过,可能有魔鬼亲吻过那位美人的手指。
至于那些格调低俗的化作为什么广泛传播,受人喜爱……那自然是因为魔鬼也乐于传播这些,人类的本质是纯粹的,被那种东西吸引,也一定是魔鬼附身。
…………
菲莉斯.博尔顿,这是她的名字。
但文森特更喜欢称那个她,一个简简单单的“你”。
那个她有一种特殊的魅力,捉摸不透的笑容里,一颦一笑里都带着独有的邪恶又愉悦的天性。
像是剧烈摇晃后起瓶的香槟酒,那种摄人心魄的魔性,泡沫般泉涌,从微醺的酒水里喷溅出来。
尤其是她在画板前侧身坐着,撩起一旁的头发把玩,左手拖着微倾的头,指尖挨近唇边俏皮地弯曲。
那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如果说是人格分裂的话,按照情报,那个阴郁沉默的小女孩明显是第一人格,她的附属人格却馥郁美艳得过于鲜明了……她喜欢说谎,偏偏嘴甜得像蜜糖。
文森特是带着任务来的。
有人来探视,菲莉斯.博尔顿。
菲莉斯.博尔顿正在安静地绘画,听见他的声音,手下微微用力,画笔刺破了美人泛红,抓着裙摆的指节。
这次的画面,甜腻得如同颜色梦幻的奶油,裙摆层层叠叠,繁复又累赘的少妇在花园里秋千上和他的情人亲密纠缠。
蓊郁葱茏的灌木丛后是匍匐的躯体,青筋暴起的手和窥视的眼。
…………
“……菲莉斯.博尔顿女士,有人探视,请跟我来。”
画师小声嗯了一声,手背抚平了睡袍上细小的褶皱,才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
………………
蹲监狱的感觉比想象要好。
当然不是指精神层面……而是里面的陈设,说是一个独立的小公寓也不为过了。
阮佳之前短暂地蹲过一段时间的橘子,说起来好笑,那个禽兽的母亲恨她入骨,恨不得把她在监狱里折磨死。
而禽兽的兄长却又私下请人好好照顾她,不让她收到欺负。
搞得狱警也很难办……
这具身体的家人感觉,除了那个声音稳重的兄长比较关切自己……其他人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而且大家好像对进局子这种事接受良好,甚至可以说习以为常。
就比如她临走时,甜品店的那个小美女还跟阮佳提过什么——
“不小心被牵扯进自己全然无知的案子是很正常的事啦……反正监狱还保障犯人的权益啦,就当一次旅游好了。”
只能说民风淳朴,太淳朴了。
阮佳居然也有被安慰到。
按理说可以趁着独处,做些自己喜欢的事,可她还要在旁人的注视下表演。
阮佳吃了两个月的牢饭了。
在铁门,铁窗后画囚禁本,不知道该说是身临其境,还是人生不幸了……
出乎意料的,来见她是一位看上去相貌严肃的男士。
他身量高大,典型的枫丹面孔,但比起那种浪漫轻佻的男子,看上去要不解风情得多,踏实得过分。
“久等了,但……相关的手续过于繁杂,预计在三天后,就能将你保释出来。”
“万分感谢。我不知道该如何回报阁下。您……”
阮佳是真认不出来眼前这人就是自己的那个“兄长”。
通过手摇电话里听到的声音,跟对方原本的声音差距还是很大的。
“……”男士微微颤抖的嘴唇挪动了下,攥紧了手杖,最终定格在礼貌温和的笑容。
他们只有半个小时的谈话时间。
但这半个小时,比想象中长,或许是超时了,但没人敢打扰。
“离开后,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
“只要比枫丹自由,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