笹川了平的身体状况不容许他撑住自己坐起来,去确定自己妹妹的伤势。若是条件允许,万分关切妹妹的笹川了平,怎么会不自己亲自确认。
肚子被贯穿了大洞的晴之守护者,白花花的肠子暴露在外侧。世初淳费劲地捂着,想捞回去,胜似火锅里打捞油滑的面条,“京子她还好,她在等着自己的哥哥营救自己。你要加油撑下去。”
“对不起……这一次,是真的到极限了。”
发力的治疗手段堵不住致命的伤势,笹川了平伸着手,向着虚空处摸索,“京子。明明说好不要让你哭泣的,但是大哥这回好像做不到了。”
啃食尸体的鸦雀低空飞过,发出凄厉的叫声。世初淳握住他的手。
探索有了着落,关心妹妹的男人得到京子尚好的回音,睁着两颗空落落的血洞。
“你就原谅哥哥这一回吧,我保证只有这一次了。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下辈子、下辈子再来找我吧。大哥下辈子一定会求得你的原谅……”
笹川了平话没说完,就断了气。有一个人被扔了下来,是同为守护者剑士山本武。
拿剑的剑士被砍断双手,再也拿不起自己家传的武器。他引以为傲的手,倍加珍惜的剑接二连三地消失,世代相传的剑被折断的一刹,他一直以来的信念也被折断。
失血过多的山本武张着一双眼,想要说些什么,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数不尽的血液从他的嘴角滑落,世初淳尽力地替他擦拭,反而越擦越多越擦越多,犹如乱葬岗边不断涌生的鬼火。
起初,他假装以为彭格列黑手党是一款角色扮演的游戏,自个加入进去增添乐趣。后来他心甘情愿地为之献出生命,直至做出的承诺终究实现为止。
现下就是那个时候。
是啊,只要是游戏,终究是有Game Over的一刻。他没能通关,也没能和自己朋友们通关,真的,好可惜。
下一次吧,下一次……再给他一些机会……他会带着自己的伙伴们打赢这场战役……所以,“老板娘,不要再哭了。你笑一笑,天会亮的。”
女人埋在他肩头痛哭出声。
夜晚的阴翳迅速吞噬掉天光,迫近的争斗使得牺牲者数量日渐激增。等到夕晖为坑底的尸堆涂抹出山峦的轮廓,数不胜数的虫蝇也在人肉的滋补下,吃得肥实长膘。
在某日看清被提拉到坑前的人时,世初淳拼了命张开手去接,形同凹凸不平的山脉上一道皱裂的疤痕。
雾之守护者掉下来,她接住他的时分,双手发出咔嚓的骨折声。
撑到极点的六道骸单手撑着地面,勉强坐起身。他调整为一个较为端正的坐姿,透过渐沉的霞光,看见崩溃尽头的老板娘。他苦笑出声,“kufukufu,失败了啊。”
六道骸笑着,想同往常一样摆出一副必胜的笑容,但那些都做不到。
他被打败,彭格列也大败,输得彻彻底底。无论是彭格列首领还是他们自己,都败得一干二净,赔光了家底。
在这一场战役之中,只有一个彻头彻尾的赢家——白兰。以那个男人不知餍足的野望持续下去,这个世界也迟早要迎来终焉。
“库洛姆她很想你,我……”
口头时常记挂着的复仇,何时转换为依恋而不可知,六道骸倚靠着背后堆起的石壁,欲言又止,最终是选择了沉默。离别的时刻不一会儿就来临,涌现出的紫黑色雾气留下他的告别语。
“最后,就拜托你了。”
浑身被扎满血洞的女性雾之守护者在浓雾间映现,她全身没有一块完整的表皮,连平常戴着的眼罩也不知所踪。
失去下半身的库洛姆命在旦夕,六道骸的幻术帮助她维系了一段生命,偏其它可供拖延的伎俩已延长到了极限,在全面的溃败面前,没有人能够胜利。
先一步消失的六道骸也不能。
“老板娘……”只剩下说话力气的库洛姆,吐出微弱的声息。她费劲说的每个字都牵动着监护人的心绪,“我做了一个很可怕很可怕的梦。”
世初淳吸着鼻子,控制住自己的哽咽声。她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平静一点,“什么梦?”
“我梦见有个家族进攻彭格列,boss被打败,大家一拥而上,也被挨个击败,连同骸大人也……可是,我一睁开眼,看到了你,我就知道那些全部都是假的,是恐怖的梦境,不会成真。”
雾之守护者每说出一个字,她的生机就缺少一分。世初淳想捂住她的嘴,保留养女的生命,又希望她能多说一点,不要就此悄无声息地消亡。
苍凉的月色穿透岩壁,传情的晚星驱散薄云。两人眼睫毛挂着平添哀愁的浓霜,要开口唯恐言不达意,交握的双手有什么蕴含,又有什么在破碎,徒留生死相别的人坐立不安。
不再迸裂的断腿,流出的鲜血凝结成团。库洛姆回想起年少时,她和骸大人们每一次打赢争斗,监护人都会为他们举办欢庆的派对。殊不知被朝阳眷顾的地域,也总有叫极夜吞噬的时刻。
“老板娘你在这里,胜利就会归属于我们。”
追忆着往昔的女性,在唯一的听众面前诉说着潜藏在心中的安谧愿景。“我们会带回胜利的果实,老板娘会给我们庆祝,然后,我们一起去泡温泉,玩乐,玩枕头大战,开睡衣派对的……是这样吧?”
追忆着往日的雾之守护者,感应不到骸大人的存在,投身危机四伏的团体,就要甘冒在激流中粉身碎骨的风险。
“对。这场战斗是我们赢了。库洛姆。”认真听着濒死之人低声絮絮的女人,脱下外套,盖住养女的下半身。一滴不起眼的水渍划过半空,作融化的雪花混入尘泥。
“周围的环境好黑啊。”
“天黑了,我没有开灯。”
“老板娘。”成行的泪水自库洛姆眼角滑落,无法抑制的悲伤在她的胸口集聚,“我也……很想相信你,只是……”
褪去热血的外裳后,凶残的内里血淋淋地剥落在人们眼前。她没法不去看,监护人的泪水似摇曳的烛光闪动。
“库洛姆你只要像以往一样,一直信任我下去就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