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影等月沉吟离开许久才下床。
她望着镜子里的脸,连声叹气。
不能再这样了。
不能多饮酒,不能惹祸,不能生事。修行不易,多多行善,积攒功德,研习法术。
昨夜又下了场大雪,此刻天间还在飘落雪花,空气阴冷,寒意染体。
念影披了件斗篷,去到厨房的时候,楚素独自在忙活。
“念念,酒醒了?”
火烧的旺,厨房里热气腾腾,念影一进门就脱了斗篷,掸开袖上的碎雪,凑近问:“师姐,你不会又要骂我吧?”
楚素轻笑:“师尊都没说什么,我有什么可说的。”她将装着菜叶的篮子递过去,“帮我择菜吧。”
念影视线环顾一圈,“大师兄没过来吗?”
“染枫昨晚过来,嚷着手疼。他去采药了。”
念影用热水温了温手,觉着好笑:“他不是就陪着师叔整理书卷吗,这还喊累?”
楚素轻声而笑:“他一个王族子弟,的确不喜欢做这些事情。师叔忙得差不多了,兴许明日就能脱身了吧。”
这一净手,念影瞥见手背处的抓痕,沾了水还有些痛。
她呼了呼手背,擦干水渍,转而去择菜。
外边风雪渐停,隐约见了柔媚的日光。
念影离开小厨房的时候正撞见萧阳过来,她手里提着食盒,见着人万般警惕地收了收,生怕被人抢走似的。
“不会是要送去给染枫的吧?”萧阳笑问。
念影冷嗤一声,“才不是,我给师尊做的。”
萧阳似是松了口气,“那正好,师尊眼下在画室,赶紧去吧。”
念影抿了抿嘴角,很是愤恨地瞪了他一眼,踱步而走。
其实,她的确是想送去给幽染枫的。适才和楚素谈及在荆州王城的事情,她脑子轰然作响,不自觉地浮现出她与水鬼缠斗落水之后的情景,以及、当晚那个虚晃莫名的梦。
继而又由此回想起今早……
越想越乱,越想越不能静心。
而另一位当事人表现地太平静,那晚的事他不曾提及,仿佛毫不在意。早上的时候,他也不多问,只是在和她计较昨晚偷酒的事。
可月沉吟越是这样坦然,念影就越是心惊。
心里这样乱七八糟的,她怎么还能再去见月沉吟。别回头又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只是被萧阳这样一问,她随口就扯了谎。
还催她赶紧去,催她做什么?
难道月沉吟很盼着见到她吗?
不过话都这样说了,也催她了,那她……还是去画室吧。仔细想着,好像也没什么。既然他不提,那她也装作没发生过就是了。
前几次相处不是一直都好好的吗?
在荆州王城的时候她是受伤了,他情非得已下才那样做的。而今早,是她酒意没散,是她还醉着。
嗯,是这样的。她现在清醒着,自然不会再有那种尴尬的事情发生。
念影想明白了。
今日画室燃的熏香有些浓重,但味道却不刺鼻,令人闻着心里添了暖意。
月沉吟画得正认真,执笔间每一个动作都分外小心。脚步声响起,他只微微停顿了下,许是知道是谁,视线仍旧盯着画纸,没有抬眼去往外看。
方才念影情绪还格外热切,此刻一看见他,连腿脚都虚软下来。
她扶了扶额,缓步靠近,抱着食盒说:“荷蜂糕。”
月沉吟瞄了眼,问她:“你做的?”
“我和师姐一起做的。”
月沉吟眉头微蹙,迟疑了下,终还是没有放下笔。
念影歪过身子,看清他在画牡丹,浅绽的、半开的、全盛的,色彩鲜活,衬着嫩绿的枝叶,朵朵栩栩如生。
师尊为何喜欢作画?
她从前在书阁角落的一间屋子里看到过许多的画卷,各处山景,各国街城,各季繁花,每一幅都如名师描绘。当时问了句,楚素说都是师尊画的。
她那时想:师尊一如空谷幽兰,高雅不俗。
其实这样闲云野鹤的日子,她也甚为喜欢。
她喜欢狸山,喜欢在南峰的日子,大抵也是因为这里就是她最想要的生活。
月沉吟最后一笔落于纸上,才偏过头看了看念影,问她:“今日要学写字吗?”
“师尊不用忙别的事吗?”
“最近没有什么事。”
没什么事情啊 ,那正好了。
念影顺势问道:“那师尊什么时候教我骑马?”她说话间,将食盒里的点心拿出来搁在一旁。
月沉吟视线一转,瞧见了她手背那几道泛红的痕迹,“你手受伤了?”
念影看了看手背,目光在四周转圜片刻,不见那“始作俑者”,才说:“是那只小狐狸抓到的。”
“一点点小伤,不碍事的。”
月沉吟搁下笔,“要学骑马的话,明天吧。”等了好一会儿,墨迹干涸,他垂首紧盯,这画却怎么看怎么不如意。
正要收起这幅画,手倏地碰着了旁边的一碟颜料。
鲜红似血,流到了牡丹花蕊上。
月沉吟一阵烦躁,转手就撕了这画。
念影登时吓了一跳。
她噤声不动,过了半晌,才注意到月沉吟左手手腕处也有两道浅浅的抓痕。
“师尊,你的手也受伤了?”念影问着,不禁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这伤得都差不多,委实奇了。
未等月沉吟回答,她便顾自又问:“也是那小狐狸抓的吗?”
月沉吟收拾了碎片和桌面的痕迹,应声道:“嗯,抓的。习惯了。”
折了这幅,他又重新铺上一张画纸,目光一瞄窗外,静看片刻,握笔开始画梅花。
念影被他那几个字逗笑了:习惯了?什么叫习惯了?
“师尊经常被小狐狸抓吗?”
她是带着好奇心问的这话,嗓音柔软,听得月沉吟心里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