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缓缓坐下，俯身向前，手肘屈起撑在玻璃茶几上，托着腮以一个仰视的角度看他。
她知道陆德海最喜欢这种别人仰视他的感觉。
但即使她身姿低伏，下巴仍高高扬起，并不像是会“服从领导安排”的柔顺模样，反而充满了挑衅意味。
陆德海眼底的阴霾更重。
“崔悦，我是觉得你不容易，但这不是你肆意妄为的理由。”
她懒洋洋地说：“是吗？陆所长这个时候跟我说肆意妄为，不知道你跟我，到底谁更肆意妄为一点呢？”
“……你什么意思？”
“我知道你跟新来的那个小姑娘不清不楚，你骗她就跟那时骗我一样吧，刚入职的女学生多好糊弄，不过随便你，你老婆都不管，我更没资格管。反正对你们男人来说，花边新闻只是生活调味剂，说不定还是炫耀的资本，像你这样的事务所高层，有多少花边都见怪不怪了。”
她轻笑着说，艳红的唇线向上微微翘起，好像微笑一样，她压低了声音，如耳语呢喃：“陆所长，我私生活有问题，您处理我就算了，但万一哪天我一个不小心，把您前不久财务造假篡改数据的事情捅出去，您可不要怪我，毕竟您也清楚，有些文件还是我帮您做的……”
陆德海的脸色骤然黑了下来，他冷冷道：“这种事你也脱不了干系。”
“无所谓啊，我已经这样了，是你把我拉下水的，现在你上岸了，还要一脚把我踩回水里，世界上哪有这么损人利己的事？”
她的语气轻快，似乎心情很愉悦。
陆德海的手指微屈，重重地落在真皮坐垫上。
“那你想怎样？”
她笑容妩媚：“我要两百万。”
陆德海的脸色变了又变。两百万并不是一笔小数目。
沉默片刻后，他缓缓吐出一口气，沉声道：“成交，下周给你钱，你尽快办理离职。”
“咦？这么痛快。”崔悦半信半疑地看他。
“我说了，我觉得你一个人在明海打拼不容易，又帮我做了很多事，但现在闹成这样，我就是想保你，你自己愿意吗？”
崔悦脸上的笑容淡了，她轻讽道：“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等着听他们的闲言碎语吗？”
陆德海看着她：“你是我一手提拔起来的，而且我们又……就算过去了，我也不是铁石心肠的人，我可以多给你一百万，但是你要把那些文件的原始备份交给我。”
“一百万？你那些假账的零头加起来都比一百万来得多吧。”
陆德海叹了口气，起身坐到崔悦身边，伸手揽过她的肩。
这是一个很亲昵的姿势，不是上级对下级，而是男人对女人。
即使两人曾经有过更亲密的关系，但此刻他的举动仍然让崔悦隐隐不适。
“崔悦，那些文件上不止有我的名，它们还经过了你的手，一旦曝光出去，我是肯定逃不了，但你以为你能脱身吗？”他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
他观察到崔悦听了这些话后嘴唇微微抿起，知道她在动摇，于是接着道：“小悦，我是真的很心疼你，你从小城市考学出来的，又一路打拼走到了这个位置，付出了这么多……发生这种事，我知道以你的性子肯定不会继续留在这里，我当然愿意尽力补偿你——但是那些文件对你来说有什么用呢？你拿这些威胁我，到最后无非就是两败俱伤，你又能得到什么？说不定还会和我一起关进去。”
崔悦仍然有些犹豫，但那脸色显然也被说动了。
陆德海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说：“这样吧，我总共给你五百万，你把文件给我，我还可以给你安排到其他事务所，就算不在这里干了，也不会让你失业。”
这个条件的确打动了崔悦，她沉思了半晌，沉沉地点头：“好，你什么时候把钱打到我的账上，我什么时候把文件给你。”
……
陆德海说转账金额比较大，为防止银行查询，他打算分批次转账，但他说为了让崔悦放心，先转了五十万给她，崔悦并未多想，将造假的文件交给了他。
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后续的转账仍然没有到。
公司里另眼看她的人越来越多了，有时候她去茶水间冲咖啡，路上都能感觉到刺人的视线，他们在她走后窃窃私语，带着一种轻蔑嘲笑的语气。
她能想象到那些人是怎么看她的，再忍一忍，钱到了她就会立刻离开这里。
然而她没等来陆德海的转账，等来的是另一个坏消息。
陆德海的那个小情人趾高气扬地来找她，当着部门所有人的面，用那种娇憨的声音不怀好意地问她：“崔悦姐，听说你要跳槽去别的事务所了，哎呀，正好我有朋友在那里呢，我跟他们说了，一定会好好关照你的。”
身后的同事捂着嘴笑。
那些平日里亲亲热热有说有笑的同事和下属，没有一个人替她开口争辩，所有人都在看她笑话。
可是又能争辩什么。她看着女孩子鲜活娇气的样子，跟她刚来到这座城市时一样天真稚嫩。
“她活该呢，谁让她平时总那副招蜂引蝶的样子！”
“噗嗤，人家又没招你，你那么义愤填膺的干嘛啊？”
“要是我才没有脸继续留在这里呢，我第二天直接辞职，还是悦姐见过大世面啊，能在咱这儿多待这么久。”
她一句话都没说，径直去了陆德海的办公室。
陆德海正在打电话，她听到他跟电话那头说：“这件事很快就结束了，文件我已经销毁掉了，不会有人知道。哦对了，上次那件事做得挺利索的，视频拍的很清楚，你先别急着删，万一她以后还——”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崔悦站在办公室外面，什么都听到了。
陆德海赶紧上前来关上门，讪讪地去拉她的手：“小悦啊……”
崔悦猛地甩开他，她快步走到陆德海的办公桌前，抓起他桌子上那把美工刀，抵在自己的脖子上。
“把钱给我。”
事到如今，她没有任何退路了，只要拿到钱。
拿到钱她就会立刻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