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道,大旱三年,她亲眼看着弟弟妹妹被饿死,王府心善,愿意接收难民,也是没有办法,阿娘才把她俩卖进王府做奴。
可到底还是亏空了身子,不过几日,阿娘就去了,那时阿娘要她记住两件事,一是要老老实实听主家的话,报答恩情,二是要好好活着,不愧良心,不愧自己。
可橖宴将她讨了去,她注定是要辜负她阿娘的期待。
谁能想到安王府里漂亮寡毒的小妾竟然是流落民间男扮女装苟活的皇子。
安王表面宠爱美艳小妾冷落发妻,背地里却行的是暗度陈仓为橖宴招兵买马笼络人心之事。
直到安王“宠妾灭妻”的行为惹怒了王妃,王妃一怒之下,趁着安王不在封地,将这个生病的蛇蝎小妾赶到山上做女冠。
山上严寒,他们被赶走时身无长物,王妃又铁了心想害他性命,授意观中人克扣伙食和薪火 ,不请医师为他诊治。
那时候橖宴真的差点死掉。
好在真真从小长于山野,又熬过三年大旱,野地刨食、捉鱼打鸟的本事不小 ,可即便如此,凿了湖心的薄冰,有时候卧冰求鲤一整夜也不见得能钓到一条瘦鲤。
多数时候,她是将自己不多的口粮碾碎了撒在雪地上,用树枝支上破背篓,趴在茫茫大雪和嘶吼的狂风中静待麻雀们上当。
那年冬天,她十根手指和一双脚上的冻疮没有好过,足肤皴裂而不知,一口鱼汤一口鸟肉的将橖宴从鬼门关拉扯回来。
她其实并没有挟恩以报的想法,她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利,她那时想的是被谁选走就对谁好。
朴素善良的姑娘像只忠诚的小狗狗一样,付出所有真心拼命回报恩情。
可她没想过会听到橖宴病中的胡言乱语,也没想到会知晓他最大的秘密。
他身世有假,不是宠妾,甚至不是个女人,而是先帝的皇子。
破釜沉舟,卧薪尝胆,只为有朝一日杀回故都,让自己母族和先皇后沉冤得雪。
知道了如此大的秘密,她原本以为自己马上就会被橖宴弄死。
也曾诚惶诚恐,寝食难安。原本就没多少肉的脸蛋,几日下来更是瘦得下巴尖尖,眼下青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大而无光。
是橖宴发现了她的异常,起初以为她生了病,他身子未好却紧张地将所有吃食分给她,亲眼看着她吃掉,夜里也要拥着抱成团的她,将她冰冷的手脚放在柔软的腹部,指骨搭在她细细的腕子上,感受那微薄跳动的脉搏才能入眠。
可他越是如此,真真越是害怕,知晓越多腌臜,他事成之后越不会放过她。
最后被他半是吓唬半是强迫地问出了缘由。
记忆中的橖宴脾气不大好,虽然美艳无双,但面色长年累月带着阴郁,眸色冷淡而寒凉,好似世间万物都不能激起他一丝一毫的情绪。
安王曾搜集天下名剑赠他,也不得他展颜。
可那日在弄清她为何整日整夜忧烦,以至茶饭不思亏空身子的缘故时,橖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竟然是在怕我弄死你?”
“什么死不死的,即便是我死了,也不会让你死。”说这话时,橖宴冷眼盯着她,明明是情话,他却说得极为遗憾,好似不能取她性命是一件很苦恼的事。
言语中的深寒阴鸷如今只是回想起来都让人战颤。
“我也不是是非不分之人,你救了我,等我造反成功,平定天下,我做皇帝,你说你要什么。”
白真真那时太害怕了,说话没过脑子,一句“皇后”脱口而出。
橖宴立时就笑了:“你胃口还挺大,不怕吃不下?也行,你待我还行,这皇后就给你做了。”
这些话他说得像玩笑,白真真也就当做玩笑听,那句当皇后的许诺不曾扰乱她心湖,反倒是那句‘你待我还行’差点气坏她。
后来他真的入主皇城,占据夏宫,登基称帝,真真等来的却不是封后的圣旨,而是被人带去一处废弃的宫室,她被人按压在地上跪拜废帝的弃妃,橖宴青梅竹马的朱砂痣,一杯毒酒灌进了她喉咙。
“你有没有发觉后背突然有点冷。”刚闲话完的宫人小声道。
“......”两名宫人顿住,面面相觑片刻,都从彼此眼中看出了心虚害怕,“这里好像是那个白姓女子逝世的冷宫。”
“快走快走。”
旌旂上的钲器有序地敲击着旗杆,悦耳的凯旋之音在宫门外响起。
如无意外,那对狗男女现在肯定得意坏了。
白真真惨淡一笑,她感觉似乎有水从面颊上滑下来,她愤怒地伸手抹掉,眼底含着眼泪,却倔强地忍住。
橖宴哪有资格让她为他哭,她才不要哭,然而泪珠子像断了线似落下来的,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早知今日,我就,我就不该信也不该贪这荣华富贵,呜呜呜~”
早在发现橖宴身世那一刻,她就该逃,逃得越远越好,哪管他死不死活不活。
即便做逃奴,一辈子在深山老林里躲躲藏藏又如何,总好过因为一对狗男女而落得这般下场。
突然,她鼻尖一凉,抬头一看,阳春三月的夜晚竟然下起了小雪。
愤怒中,白真真的视线逐渐模糊,耳力也逐渐减弱。
在陷入黑暗,五感散尽的最后一息,耳边忽然出现了声音,沉厚颓圮的朱门被人推开,伴随着铜合页老旧掉牙的声响。
在她灵魂消散处,身着银白软甲的新帝站在点点莹光悬浮之地眼神空荡荡地望着安静的旧宫。
他立于荒芜的宫苑中。
颓圮的红墙琉璃瓦之上,大雪纷飞。
-
“呜——咳!咳!”
好真实的一个梦,往事如潮水般向她袭来。
半伏在脚踏上打瞌睡的白真真突然睁开眼,手掌猛的揪住领口,犹如溺水之人被突然捞出水面获得一口空气,张大嘴巴贪婪的呼吸着。
“咳......水”
连串的咳嗽和沙哑的叫水声打断了她。
白真真迟钝地转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