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真真迷迷糊糊醒来已经是半夜，入了夜的王府很安静，墙角的寒虫鸣叫
屋子里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提醒着她，这里不是自己的房间，而是橖宴的正屋。
她睡在外间的小床上，刚睁开眼，就有人拿着药碗凑上来。
就着羊油蜡烛的微光，白真真认出来人是曹掌事手下伺候的，大家都管她叫康大姐。
康大姐将药碗放在四足高凳上，把着白真真的手臂，将她扶起来。
趁白真真低头喝药，她悄悄打量着她。
她一张巴掌大的小脸，两腮上的肉粉嘟嘟的，暖暖的烛光印在她面上，犹如含苞待放的娇嫩花朵，唇红齿白，模样生得极漂亮。
不怪曹掌事会特别嘱咐她，白真真在主子心中分量不同寻常。
她来千修院三年了，与白真真抬头不见低头见，这样好模样又招人疼的姑娘，她看了都喜欢得很，更莫说儿郎。
康大姐在床边坐下，给她提了提滑下来的被子，听着里屋的咳嗽声，轻声道:“我还是第一次见主子这么紧张哪个姑娘，你都不知晓，你刚晕倒，他抱起你就往府医那儿冲，发了好大脾气。”
白真真低头，眉眼低垂，手指摩擦着碗沿，淡声道:“是吗。”
打个巴掌再给两颗甜枣吗。
有些人，上辈子连救命恩人都不管不顾，纵着心上人欺她，辱她，一杯毒酒害死她，这辈子又故意磋磨她，折断她的翅膀和希望，回过头来说，看我多紧张你，我做那么多都是为了你好。
现在惺惺作态有什么意思，给谁看，她又没有受虐的癖好。
她不想谈论橖宴，也不想听别人跟她谈，可康大姐一直在她耳边提橖宴对她有多不同，她没有办法直接叫康大姐闭嘴，只好皱着眉一口气将苦涩的药喝完，以此来拒绝回应她的话题。
康大姐真没见过哪个姑娘家喝药这么虎的。
当下就忘了自己要说什么，睁大了眼睛看着她一口气喝完药，被药苦得鼻子眼睛嘴巴皱成一团，直吐着舌头用手扇风。
白真真被这碗又呛又辣又苦又臭的药，弄得想吐吐不出，伏在床畔直咳嗽。
“你这小姑娘，这么虎的哦。”康大姐连忙接过碗，虚竖着掌在她背心轻拍着:“忘了和你说，这药是驱寒的，里放了干姜、甘草、茱萸和荜菝。”
“你这一口灌下去，遭老罪咯。”
白真真哪知道这药放了这么多辛辣苦臭的东西，她伏在床沿上咳得干呕，知道现在自己这幅样子狼狈极了，可实在难受得紧，若不是眼前没有痰盂，怕弄脏了地还要麻烦别人帚地，她恐怕早将药呕出来了。
内屋与外间就隔了几扇屏风做的隔断，两边各一道帷幕挡着。
橖宴披衣而起，站在珠帘后停下，隔着珠帘清晰可见少女伏在床上起伏的背脊，涨红的脸，纤细的脖子也带上了红意。
康大姐抬头看到了他，正欲起身开口，橖宴却冲她一抬手，示意她安静。
四根手指往外挥了挥，让她出去。
康大姐不知晓他的用意，迟疑地看了眼床上可怜巴巴的少女，最终拿起药碗，没说什么出去了。
回身关门前，她悄悄抬眼看了看，自己主子悄无声息的来到案前，提起方耳水壶倒了一盏水，正要再看，他握着水壶，漆黑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她。
康大姐后背一阵凉，连忙低头关门退了出去。
离开主屋，到了伙房，她身上的寒意都未能驱散。
屋子里，橖宴在床边坐下，微微倾身，俯视着少女绯红的耳尖，蔷薇粉的鼻头，泪痕斑斑的小脸。
他伸出手，将一盏水送到她面前。
白真真兀自咳着，眼前眼泪模糊了视线，水蒙蒙一片看不清，她只知晓旁边是康大姐，以为康大姐刚才是给她倒水去了。
她挣扎着要起来，一双温暖的大手摁在她背上，将她压下去，示意她就着他的手喝就好。
白真真难受，也就没有拒绝。
她勉强喝了两口，压下喉咙间的猛咳。
嘴巴里虽然还是苦辣的，但已经比之前缓过来许多。
屋子里逐渐安静下来，白真真趴着卸了会儿，看见那盏水还在眼前，眨了眨眼睛。
她发现康大姐的手好大啊，骨节也十分明显。
她偷偷的用眼神比划了一下，发现康大姐的手竟大得都可以把她的手完全包裹住。
这大手真眼熟，眼熟到让她有些心慌。
眼前的手端着水并没有收回去的意思，白真真小声唤了句:“康大姐。”
“谢谢你，我不喝了。”
她声音咳哑了，说话又轻又细，听在人耳朵里有一种小猫撒娇的味道，橖宴捏盏的手缩了缩，莫名觉得手心发痒。
爱说话的“康大姐”此时却不爱说话，持盏的手也执拗的不收回去。
她又唤了两声，“她”还是不应。
白真真用手背勒干眼泪，手臂撑着褥子支起上半身。
抬眼一看，她傻眼了，耳边好像出现了聒噪的蝉鸣声。
橖宴静静的看着她，她也傻傻的抬起头对视过去，谁也不让谁。
半晌，她看到他薄唇轻启，低沉悦耳的声音在屋子里响起:“再喝些。”
那只她偷偷丈量过的大手还要往她嘴边送，白真真下意识往后躲:“你走开，离我远点。”
“......”
“......”
她躲完才觉得不妥，眼前这位是未来的皇帝，没有勾搭上安王这块免死金牌，她怎么敢和他对着干，还这样和他说话。
讨厌他的接触又如何，气节、骨气，纷纷没有命重要。
白真真立时就后悔了。
不仅后悔，她还想起被气晕过去前，她对着这位未来的皇帝发了一通脾气。
上辈子，只是碍了他心上人的眼，就被弄死，这辈子她直接一步得罪他，她就算是有九条命也不够他砍的。
可做都做了......
白真真没骨气的又凑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