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衣帽架上拿来的薄毯,有着浅紫色的条状花纹,原先经常被狗卷用来午睡。
“鲑鱼。”狗卷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
外头的雨还在下着,雨势虽不同狂风大作般激烈却绵绵不绝,就像那一日沼女的眼泪,怎么也落不完。他和她在这片冬雨的屋檐下静默着,彼此都没有说话。可即便是如此无声的境遇,狗卷的眼睛也从未离开过她身上一瞬,那视线像丝线一样将人层层绕住,透着一股颇为大胆的执念。
静默了小半天后,最终还是那不请自来的人打开了话茬,她垂下眸子抿了抿薄唇,葱白的指骨无意识捏紧了座椅扶手。
“我来这儿,看看你。”
她叹息一般吐出这句话,尾音透露的几丝疲惫和无奈全化作了气音消失空中,无人察觉。
听到这话狗卷眸光一动,心中升起的喜悦让他情不自禁扬起了嘴角,这笑容牵的他眉心舒展,连带着整张脸庞都神采奕奕起来。他动了动垂落一旁的指尖,随后慢慢靠近了那把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连每一次呼吸都克制着欢喜。
最终他绕至那人身后,俯身倚靠在椅背上,紫色的双眸微阖,鼻尖萦绕着她洗发露的味道。奇怪的是她分明从雨中而来,身上却未沾上半点潮气,连衣领都还浸着被香薰晕染的松柏味道。可还未等狗卷细细去想其中的缘由,就被她忽然抬起的眸子吸了半刻心神,那目光沉静专注,似一汪清潭映出少年全部心思,又全然接受。
只这瞬间,狗卷产生了一种他们心意相通的错觉。
“你最近总是收到超出能力的任务,对吗?”
她平缓的声线随着窗外不停歇的冰雨一点点渗进狗卷心中,这让狗卷想起了只在寒冷冬日的窗扉上才能看见的霜花,那些漂亮的,一碰就碎的结晶。
他眨了眨眼挥去脑中莫名的想法,顺着她的话语思索起来。超出能力的任务,好像是从沼女那一次开始,他几乎没有时间在学校好好呆上一会儿,指派狗卷的委托任务一下子多了起来,且强度也渐长,好几次他都觉得上层可能真想要他的命。就这样过了十几天,他每次都很幸运的死里逃生,有时候他甚至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活下来了。
“鲑鱼。”
而现在她提到这个话题……她是怎么知道的?
“辛苦了,很快就不会这样了。”
狗卷紧了紧搭在椅背上的手指,他听不明白这句话中蕴含了什么意思,只是静静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那头被剪短了的金发在狗卷眼中就像是她自己割下的过往。
他想问问她不见的那些日子在哪里,过得好不好,和谁在一起,那些伤口都痊愈了吗?分明是那么多日子的思念和担忧压在心底,分明是那样期盼着能再见她一面,可直到这人真真切切地出现在眼前,心平气和地同自己说着话时,狗卷却生出一丝不真实的感觉来了,就像她不可能在这时候来这里。
“狗卷,能帮我倒一杯温水吗?”眼前的姑娘微微笑着,用同往常全然不同的温柔语气说道。
她快要走了。
不知为何,狗卷从她语气中读出了这样的信息,当他再次对上那波澜不惊的双眸时,心中的警铃也鸣的更加凄厉。
她分明才来了没多久,却又要走了……
狗卷暗了暗眸子,沉默着环住了她的肩膀,伏在那人颈间没有回答。此刻他们的距离无限的近,近到一侧头就能吻上,可哪怕这样狗卷却觉得她还是那么远,那么远。
如果说要你留下来,你会留下来吗?
狗卷在心中问着,紫色的眼眸在黑暗中渗出些许晶莹。最终他在心上人充斥鼻尖的安心气味中放开了手,右胸膛是一阵阵尖锐的酸痛。
每次,每一次当他以为就快抓住她时,伸手摸到的却是倒影,为什么?为什么分别之后能够强撑起一分坚强,但只要一重逢,一看到她,特别是她又要离开的那副样子,仅仅是这样就让他觉得……就要坚持不下去了?
她沉默着将少年掩盖不住的表情尽收眼底,牙关轻咬,五指放在膝上微微收紧,任心中翻腾着滔天巨浪也没有流露出几分端倪。
“你的表情看上去是在恨我。”
怎么会恨你。
“是我没陪你过生日?没想到你这样小孩子气。”
你根本不明白。
“我说想喝温水,不去倒给我吗?”
才不会让你走。
“咒言师并不是哑巴,你也不是,对吗?”
你想让我说话吗?
可你想让我说什么呢?
不让你走吗?
那你会留下吗?
你真的会留下吗!
“……哈……你都不知道……”
一声叹息和轻微的呢喃声传到狗卷耳旁,她垂下头去紧紧捏住膝盖上的薄毯,似乎在极其努力地忍耐着什么,在几次深呼吸后,她松下了绷紧的肩膀,她放弃了。
“……狗卷,站到我身前,不要动。”
又想要做什么呢?
狗卷抬起眼帘看着近在咫尺的人,随后松开了她的肩膀,半无所谓地走到了少女跟前。他看着地面,像是一只已经接受被抛弃命运的动物,只是静静地等待着将要去往何处。
因为神户奈雪叫他不要动,她从不会刻意强调这些除非她会给那人写下一个命令,这是必然的。
他闭上了眼睛,在雨声中听见了笔盖揭开的声音,想必下一秒他就会出现在别的什么地方,因为既然他不让她走,反过来就好了。真是滑稽,这里分明是他的房间……
为什么他会那么听话呢?狗卷想,大概是因为他总放不下这个讨厌的姑娘,他既然做不到离她远去,那就让她来推开自己吧。
这样就好了。
等到那股力量刻入大脑的瞬间,狗卷紧紧抱住了面前微红着双颊的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