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羡走失对于庵堂里的尼姑们来说,虽然意外,但也没多大影响。
静慧师太打发了庵堂里几个人出去,原是想她们随便找找意思意思。
谁知道静一师太带着姑子们冒着雨在外面认真地找了很久,甚至找到了二十里外的山下小村子里。
谢羡回到庵堂里时,只看到妙柯师太和静慧师太还有其他两个不熟悉的师太在抓叶子牌。
看到落汤鸡一样浑身湿淋淋的谢羡走进来,妙柯师太连牌都忘了抓就笑道:“早就让你跟着我,你不听,一定要去跟着静一,逃了也罢了,怎么还被抓回来了。”
“该你了,快抽牌吧。人可不是静一找到的,”给谢羡开门的师太绕过她,往牌桌上自己的木椅旁边走,一边走一边笑:“静一还没回来呢,这位小姐胆儿大得很,我看那外面黑黢黢的,她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
瑞草本来正在隔壁的佛堂里,跪在菩萨跟前祈祷,这会儿听见了动静,连忙掀了布帘来看。
见到谢羡的身影时眼睛一酸,便落下泪来:“小姐,幸好您没事!否则奴婢死一万次都不够!”
谢羡也没想到会遇上虞怀光,耽搁到现在才回来。
只好任由她仔细检查一通,小声道:“不过是衣服湿透了,我很好。”
妙柯师太见了她们那个狼狈样子都直摇头,嘲笑了一番,明里暗里问谢羡后不后悔没跟着她。
然而谢羡只是道:“师太,有可以吃的东西吗?”
妙柯师太斜眼瞧了瞧谢羡,发现她一脸缺心眼的认真样,便后退几步,当做没听到就走了。
这么冷的天,想吃饭那就得自己做。
真是笑话,问她有没有吃的,她坐那儿打牌还希望别人整点吃的来呢。
刚吃过烤鱼,谢羡其实不太饿,但为了不受妙柯师太的烦扰,她只好谎称自己饥饿。
她这一开口,妙柯是走了,瑞草却也当了真。
抹了眼泪便站起身去,给她拿来了之前留的一点稀粥。
谢羡看着那稀粥,面不改色地小口喝着。
这庵堂里的吃食中,唯有稀粥是静一师太做的,她能分辨出来。
静一师太最爱在粥中加调理滋补的东西,但是不爱管味道如何。
吃完后,瑞草扶着谢羡往静一师太给她们在佛堂旁边安排的小房间里走去,走过转角,妙柯和其他几位师太的声音又传来了。
“这府里送来的真是个小姐?别是个傻子吧?哪家的小姐一点脾气也没有,连那样泔水似的东西都吃得下······那会儿她还问我要不要过去坐坐?她身上那还沾着水草我过去也沾一串来?你们说说,她是不是被欺负的狠了,脑子坏了?”
“谢夫人还是厉害,瞧这样子哪还需要我们磋磨这孩子,她在府里恐怕就是个日日受磋磨的,啊哟哟,我都有些心疼这孩子了。若不是谢夫人每月送来的五十斤香油实在是不少······”
“阿弥陀佛,这些后宅的夫人,都是表面菩萨内里恶煞的,何况谢夫人这样手段了得攀了凌王府的,岂能容下一个多年流落在外的人抢了自己女儿的道,我就说她肯定不会跑,就算跑了也会自己回来,静一那个傻子还偏偏去找!”
“你怎么知道的?”
“那还用问,她娘还在谢府里,她敢偷跑,还要不要她娘了?谢夫人那手段,府里几个姨娘最是清楚,怜姨娘孩子的往生经还是我给抄了十卷,怜姨娘家中也是出过秀才的,尚且这个下场,那吕氏听说可是毫无根基······”
瑞草心中一惊,再看看旁边无知无觉跪坐在蒲团上、拧着自己衣袖试图挤出一点水的谢羡,不免觉得那些尼姑看人有几分准。
她们如今落魄成这样,就算听到了什么秘事,也没地方说,那些尼姑说话自然也不用避着她们。
何况······谢羡的性子,也实在是太软,面团一样任人揉捏的,谁会把她放在眼里。
“小姐,别拧了,且换一件师太的海青,早些歇息吧。”瑞草叹了口气,帮着谢羡换上了衣服,又悄悄凑到谢羡耳边道:“奴婢也仔细想过,或许明日等老太太发现了您不在,会立即派人来寻的。您至少先养足精神,不到最后一刻,咱们绝不能放弃,让那起人遂愿。”
“嗯。”谢羡许是太累,浅浅应了一声,在没有下文。
瑞草将湿衣服放进竹筐中,转过身来看,蒲团上的人已经像只小猫儿一样抱膝蜷在一起睡着了。
她禁不住又叹了口气。
才在乱七八糟地想着些有的没的,帘子忽然又被人打起,竟是不大理她们的静慧师太。
瑞草吓了一跳,直直地盯着静慧师太。
然而静慧师太急匆匆直奔谢羡去了,刚伸出手要去拍谢羡的肩膀,屋外就传来了一道略沉的声音:“她人在哪儿?”
静慧师太顿了顿,趁这个当口,睡觉极浅的谢羡也心上一颤,莫名醒了过来。
感觉头顶有个阴影罩下,谢羡猛地站起身想避得远些,手臂却被人攥住,力道之大,她险些惊呼出声。
匆匆抬眼间,谢羡才发现站在自己身侧的居然是江慎昭!
他不是昏迷着吗······怎么会,又好端端地站在自己跟前?
谢羡只讶异了一瞬,再联系到那些簇新的伤痕上,脑海里禁不住更加疑惑。
她只能庆幸自己当时没有留在他身边继续照顾等他醒来,而是提前离开了。
江慎昭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便转开眼去,同静慧师太道:“在下奉公主之命,前来带走谢小姐,多谢师太配合。”
静慧师太起先一愣,而后快速地扫过院门附近那批宫中禁卫,努力压下惊骇,脸上堆出笑容,颤声道:“官爷何必跟贫尼说什么,阿弥陀佛,出家人不问红尘中事,谢小姐原也是家人送来,她的去留,贫尼从头到尾都不曾插手,还望官爷自便。”
谢羡听了一会儿,只觉得胆战心惊。
江慎昭说的公主,除了那日说要谢羡做伴读的御姿公主,还能有谁?
公主怎么会知道她在京城外这偏远的庵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