妃并不恼怒,反而走到床前,身边婢女给她搬来圈椅,又铺上绣着缠枝牡丹纹的软垫,她这才扶着婢女的手坐下。
抬头,冲着面无表情的沈萩轻声开口:“皇后娘娘,我兄长的属下去了趟潞州……”
沈萩目光一凛,萧妃笑盈盈的看着她。
“都出去吧。”
听到沈萩发话,宫婢们纷纷垂首离开,将半掩的屋门顺势合上。
“你想做什么?”
沈萩的语气格外冷淡,昏暗无光的眸中泄出几分轻薄,她倚在软枕上,双手掐着身侧被子才勉力不让自己倾斜歪倒。
萧妃弯了弯唇,摇头:“我只是来告诉娘娘沈四姑娘的消息。”
萧文茵是个极其聪明隐忍的女人,她知道自己的优势和劣势,所以才能在毁容之后依旧受霍行喜爱。即便得宠,她也从未迷失跋扈,或许对男人来说,这样的女子更加省心,也更容易把控。
今夜萧文茵突然前来,想必是有大事发生,她提到潞州,沈萩的心倏地被吊了起来。
“娘娘节哀,沈四姑娘她,殁了。”
沈萩僵滞,揪着被子的手猛一哆嗦,整个人斜斜倒了下去,像一具枯槁的尸体。她瞪着眼睛,只觉一团棉花闷在胸口,堵得自己几、几近窒息。
她大口喘气,挣扎着去扯身下的被子,试图重新坐起来,但,毫无办法,脊骨从胸部以下全部摔断,仅凭双臂的力量根本支撑不住,她倒在那,恶狠狠地看向萧文茵。
“赵家人是怎么说的?”
妹妹嫁去潞州前,特意到宫中来看沈萩,说她是自愿嫁给赵赫做填房。
沈萩怎么可能相信,赵赫荒淫,前后死了三个妻子,单纯善良的妹妹如何会选这样一个男人去托付终身。
但当时父兄身处险境,只有霍行肯伸手,他们才能得救。
沈萩明白,妹妹嫁给赵赫,定是霍行的手段。他惯会拿捏人,想要拉拢赵赫,便先予以甜头,之后再徐缓图之。
沈萩咬破了舌尖,满嘴是血,她恨死自己,为何当时没有劝住妹妹。
“据说是四姑娘吃醉了酒,不小心掉进池子里淹死的,等到翌日被人发现,尸体都泡肿了。”
萧文茵说的面不改色,仿佛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眉眼间还是那副温情柔弱的模样。
她不喜欢沈萩,从楚国回晋国时看到沈萩的第一眼,便生出嫉妒和厌恶。
沈萩被誉为京城第一美人,父亲又手握兵权,她什么都有,而自己却什么都没有。
萧文茵清楚知道,一个萧家庶女对霍行来说毫无用处,所以她必须忍耐,忍到霍行足够强,能只手遮天时为止。
幸好,她等到了。
她看着沈萩一惯冰冷疏离的脸,一点点染上愤怒,悲痛,直至变得扭曲狰狞,心里生出几分舒服的喟叹。
“对了,还有一件事。”
萧文茵像是忽然想起来似的,右手指尖轻触唇角,倾身上前几乎与沈萩面对面看着。
“边境传来消息,说沈家父子大义,已经在对敌战争中殉国了。”
这一瞬,沈萩的心被撕开。她却不觉得痛。
她掐着大腿,指甲深深陷进肉里,呆滞的眼睛盯着帐顶,忽然大笑起来,泪从眼角处涌出,无声无息。
萧文茵站起身,对于沈萩的反应,她很是满意。
五年来,沈萩没有为着自己和霍行恩爱而动怒,她平静冷漠,像是根本不在意。而霍行,终究是对沈萩动了心,萧文茵看的一清二楚。
萧文茵可以容忍霍行纳妃,却不允许他喜欢上除了自己之外任何一个女人。
她低头拂去裙上的褶皱,似要把刀全部插进沈萩心窝。
“陛下说过,从他与你相遇开始,便全是算计,没有情爱。”
“皇后娘娘,您,该让位了。”
殿中死寂,许久,传出一声长长的吐息。
宫婢们从外进来便看到这一幕。
皇后娘娘半边身子耷拉在床外,散开的青丝垂荡下来,她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鬼魂,森冷的眼睛死死凝视着那白玉花樽。
“娘娘……”
宫婢小心翼翼开口,生怕惊扰到她,想上前去搀扶,又畏惧沈萩此时的骇人模样,两下为难之际,听到沈萩低低笑起来。
“把灯调亮些,本宫要看会儿书。”
她恢复了以往冷色,安静地躺在那儿。
宫婢这才弯腰伸手,穿过她肩膀用力抱住,重新拿了两个靠垫将她固定在当中,直起身来擦了把汗,问:“娘娘要看哪本?”
“随便。”
沈萩明白萧文茵今夜来的目的。
她拖着残废的身体苟活至今,不是因为她想活着,而是霍行不许她死。
他曾说过:“沈萩,你死了,朕要你们沈家全都去陪葬。”
所以她即便屈辱,也按时吃饭,维系呼吸。
但是,如今所有的威胁都不存在了,再没有人能命令自己。父兄死了,妹妹死了,她在意的,关心的,全都没了。
萧文茵是来告诉她:沈萩,你也可以放心去死了。
是,她觉得无比轻松。
但在她死前,她觉得不能让霍行和萧文茵就这么好过下去。
“把东西送去建章宫。”
沈萩对霍行无话可说,原不打算在死前留只言片语的,但萧文茵非要来恶心自己,那也别怪她反过来去恶心她。
她不屑于为了个男人争风吃醋,不代表她不会那些手段。
一缕微风从支摘窗飘入,已经有一月半没有下雨了,天干气躁,稍有点火星子便能引发熊熊大火。
沈萩支出去所有宫婢,然后端起烛火,靠近轻软的帷帐,火苗倏然拉长,迅速舔舐着所有易燃之物。
烛台咣当掉在地上。
建章宫内,霍行从匣中取出纸来,待展开看到纸上的内容,手颤抖着,向来自持冷静的面孔变得紧张恐惧,他张了张嘴,本想叫郑良,但喉咙发不出声音。
他踹开面前的书